第1章 心电倒计时(1)(2 / 2)
撕开,双手如同精密机械般同步插入、撑开、贴合。橡胶紧绷在皮肤上的细微“嘶嘶”声,在这一刻仿佛具有魔力,瞬间隔绝了外部世界的所有混乱喧嚣——担架的滚动、家属的哭喊、仪器的嗡鸣、暴雨的咆哮——将他整个人拉入一个只剩下伤患体征、抢救程序和冰冷逻辑的纯粹空间。他的世界,瞬间缩小到即将到来的重伤员和他脚下通往抢救室的路。
橡胶鞋底在湿滑的环氧树脂地坪上发出急促而沉闷的“吱嘎”声,这单调而坚定的节奏,竟奇异地压过了窗外狂暴的雨声,宣告着风暴中心的转移。抢救一室厚重的自动门感应到他的靠近,无声地向两侧滑开,如同巨兽张开吞噬的口腔。一股浓烈得几乎令人作呕的气味混合体——新鲜血液的甜腥、泄漏机油的刺鼻、冰冷雨水带来的土腥气、还有消毒剂强行镇压却力不从心的化学味道——如同实质的、饱含死亡信息的拳头,狠狠砸在他的脸上,冲击着他的嗅觉神经。室内,惨白刺眼的无影灯将一切照射得纤毫毕现,也放大了每一分残酷。空气紧绷如拉满的弓弦,无形的压力让每一个在场医护人员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第一张担架床上躺着的躯体,已经很难称之为一个完整的人形。那更像是一团被工程机械巨力反复蹂躏、碾压过的血肉、碎骨与肮脏布料的混合物。迷彩色的工装裤被巨大的撕裂力扯成布条,一条左腿呈现出完全违背人体工学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怖反向扭曲,断裂的胫骨如同白色的獠牙,刺穿了破烂的皮肉和布料,白森森的骨茬和碎裂的骨片暴露在抢救室冰冷的空气中,上面还粘连着暗红的肌肉纤维、泥泞的碎屑和黑色的柏油颗粒。胸廓左侧塌陷下去一大块,深深凹陷,像一个被重锤砸瘪的易拉罐,每一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艰难吸气,塌陷处都伴随着骨擦音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下一秒整个胸腔就会彻底崩溃。脸上覆盖着厚厚的、已经半凝结的暗红色血污和细小的碎玻璃碴,完全看不清面容,只有微张的嘴里,随着每一次濒死的艰难呼吸,不断涌出带着细小气泡的、粉红色的血沫——这刺目的粉红泡沫,是肺组织严重挫伤、肺泡破裂混合血液的典型表现,预示着致命的血气胸!
住院医生张野正半跪在担架床边,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汇聚成流,顺着紧绷的太阳穴滑落。他徒手,用尽全身力气按压着伤者颈部那几条明显怒张、如同粗大蚯蚓般凸起的颈静脉,试图减轻心脏被压迫的致命负荷,声音因过度用力而嘶哑变形,几乎是吼出来的:“气道勉强通畅!但左肺呼吸音几乎完全消失!颈静脉怒张严重!心音遥远低沉得像隔着一层厚布!血压袖带打不上压!手动测压也摸不到!林医生,高度怀疑张力性气胸合并心包填塞!快不行了!随时可能停!”
心电监护仪尖锐的、高频的报警声如同催命符般响彻整个空间,屏幕上代表心电活动的波形微弱地抽搐着,振幅极小,频率快而不规则,如同濒死蝴蝶最后的振翅。血氧饱和度的数字在70%的边缘疯狂跳动、闪烁,每一次向下的微小波动都像重锤敲打在所有人的心脏上,牵动着每一根濒临崩断的神经。旁边,护士小陈和另一个护士正手忙脚乱地试图建立第二条可靠的静脉通道,透明的晶体液在重力作用下快速滴注,但伤者的手臂冰冷如铁,呈现出缺氧的蓝紫色,皮下血管因严重休克而塌陷得如同干涸的河床,穿刺针反复尝试,异常困难,每一次失败都让气氛更加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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