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雨夜读经(1 / 2)
当外界的风暴与内心的迷雾交织,古老的智慧如同一道闪电,照见本自具足的清净自性。
台风来了。
先是天阴沉得像块吸饱了水的脏抹布,压得人喘不过气。接着,风开始尖啸,像无数看不见的巨手,疯狂摇晃着屋外的老榕树,枝叶如同绿色的浪涛,翻卷,抛散。最后,雨点如同密集的石子,噼里啪啦地砸在瓦片、窗棂和地面上,汇聚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喧嚣。
啪嗒一声,灯灭了,眼前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停电了。
昭阳摸索着从抽屉里找出半截蜡烛,用微微发颤的手划亮火柴。橘黄色的火苗跳跃起来,驱散了咫尺之内的黑暗,却在更远的地方投下摇曳晃动的阴影。烛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投射在墙壁上,像一个不安的灵魂。
风声、雨声、物件被吹倒的碎裂声,交织成一片混沌的交响。这狂暴的外境,奇异地映照着她此刻并不完全平静的内心。父亲照片带来的温暖触动尚未完全沉淀,对过往的些微怅惘,对前路的隐约思量,如同水底的暗流,在这风雨大作的夜晚,被搅动起来。
她坐到窗边的小桌前,烛光在她沉静的眸子里跳动。手边,是那本边缘已微微磨损的《金刚经》。羊皮纸的封面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她并非第一次读它。在无数个失眠的夜,在焦头烂额的职场间隙,在返乡初期的迷茫中,她都曾翻开它,试图从中寻找一丝慰藉或答案。有时似乎读懂了几句,更多时候是囫囵吞枣,似懂非懂。那些文字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得见光,却触不及内核。
今夜,在天地变色、万物咆哮的时刻,她再次翻开了它。
起初,阅读并不顺畅。风声鹤唳,雨打芭蕉,她的注意力如同风中烛火,飘忽不定。目光滑过熟悉的字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道理似乎明白,可窗外实实在在的风雨,心中翻腾的切实情绪,哪一样不是“相”?哪一样不显得如此真实而具有压迫力?
她强迫自己静下来,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声音很低,几乎被风雨声淹没,但那熟悉的韵律,却像一条细微而坚韧的丝线,试图在狂风中系住一颗心。
“……菩萨于法,应无所住,行于布施。所谓不住色布施,不住声香味触法布施……”
风雨声是“声”,烛光是“色”,空气中的湿冷是“触”,记忆中父亲的形象、过往的恩怨、未来的担忧,无一不是“法”。无所住……如何才能无所住?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一种熟悉的困顿感袭来。就像面对一扇紧闭的门,她知道钥匙就在里面,却怎么也找不到锁孔。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猛烈的狂风呼啸而过,仿佛要将整个屋顶掀翻。窗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烛火剧烈地摇晃,几乎熄灭。昭阳下意识地伸手护住烛火,心脏也跟着猛地一缩。
便在风势稍歇,烛光重新稳定下来的那一刹那,她的目光再次落到那一行她读过无数遍,却从未真正进入过的文字上: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八个字。简单,却像积蓄了千年力量的闪电,猝不及防地劈开了她脑海中的重重迷雾!
不是要去“消灭”那些相,风雨声、烛光、记忆、情绪……它们存在,但它们只是流经。不是要筑起一道高墙,将它们阻挡在外,那本身还是一种“住”,住在“抗拒”之上。
“无所住”,是让一切来,也让一切去。不抓取,不抗拒,不评判。如同这烛火,风吹来时它摇曳,风止时它便安静燃烧,它从不执着于某种固定的形态。
而那个“心”,那个能听、能看、能感受、能思考的“心”,它本就在那里,如如不动,清净澄明。它不需要从外界去“生”,它本就具足。只是因为太多的“住”——住于色声香味触法,住于得失,住于爱憎,住于过去未来——如同尘埃,遮蔽了它本来的光芒。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不是在“无所住”之外,另去“生”一个心。而是,当真正“无所住”时,那个本自清净、能生万法的“心”,自然朗然现前!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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