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工牌下的2007(3 / 6)
旧列宁装,抱着穿开裆裤的我,后面那棵香椿树才碗口粗。现在树影都挪到窗户上了,再遮不住镜子里那张布满深沟的脸。她突然开口,眼睛混混沌沌地对着窗上的雾气:“她说灶上还煨着百合粥,让我记得去吃…”我手里的梳子“啪嗒”就掉了。镜面上一层水汽,是我和她两个人的眼泪呵出来的吧?白天家里人忙着准备迎接所谓“奇迹”,下午表姐抱着新织好的厚毛线袜进来,脸上全是小心翼翼的期待。到了晚上,奶奶开始喊早就不在的老人儿的名字,我小心地蘸湿了棉签,给她擦干裂的嘴唇。
后半夜起了大风,窗户外头香椿树的影子在窗户纸上狂舞,像要把纸捅破。我窝在嘎吱响的老竹躺椅上,听着她的呼吸,长一阵短一阵,心也跟着上上下下抖。五更天,鸡终于叫了,她忽然睁开眼,眼神清亮得像十年前那个冬天招呼我吃新炒花生米的老太太:“小闲,别总守着我了,回杭州上班去。”我知道她这人犟,躺床上比病痛更磨她性子。看着她倔强抿起的嘴,我好像又看见十几年前在晒谷场上叉腰训我踩坏了稻子的老太太——那时候她的皱纹,还没像现在这样,被岁月反复揉搓得跟用久的麻布似的。拗不过她,我只得又坐上了回杭州的车。
回到钢筋水泥的丛林里,总想着法子让她心里透透气。每天黄昏穿过武林广场,我都在报刊亭买份新鲜出炉的《都市快报》。打电话念给她听,她最爱市井新闻,说比闻医院消毒水味儿活泛一百倍。有回报上说龙翔桥新开了家嵊州小吃,招牌糟鸡地道得很。我下了班儿屁颠屁颠跑去排队,买回来糟鸡和香糕。后来听爸爸说,她像小老鼠一样,把糟鸡那点香喷喷的汤汁儿拌在粥里吃了个精光,却把香糕塞在了枕头底下压着,念叨着“等小闲回来一起吃”。这话,听得我鼻子直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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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在河坊街溜达,一眼相中一根湘妃竹拐杖,深褐色的竹竿上有自然的斑点花纹,握把还雕着并蒂莲。店家说是湖南老手艺人做的,我看着它,脑子里想的却是油菜花开时,奶奶拄着它走在田埂上,裤脚沾满碎金花粉的样子——那景象,就是我童年记忆里永远追着跑的一片晴天。
半夜给家里打电话,电流的噪音伴着蛐蛐叫的背景音。老爸压低声音说:“今天能自己走到院门口瞅那棵桃树了。”那头传来奶奶的声音,带着被夜气润湿的疲惫:“花苞子结得比往年都密,许是你上回买的肥料管用?”我攥紧电话蜷在出租屋咯吱作响的棕丝床上,忽然想起小时候出水痘发烧,她也是这样隔着蚊帐给我讲田螺姑娘,烛火的光把她影子打在土墙上,晃晃悠悠,就把这么多年给晃过去了。
钱塘江的潮声越来越雄壮了。心像是被那潮水推着走,我抽空去了灵隐寺。在袅袅香火里供上一盏长明灯,金灿灿的灯盏上刻着《药师经》。火苗跳跃间,我好像看见奶奶在灶台前熬枇杷膏的身影,蒸汽把她的皱纹弄得模模糊糊;看见台风天她打着旧油纸伞在村口等我,脚边踩碎的水洼里盛着彩虹的碎片;看见高考发榜那天她捧着录取通知书又哭又笑,那指头粗糙得像老树皮,一遍遍摸着录取通知书上“杭州”俩字,生怕是场梦。
2007年的某个平平无奇的日子,老家寄来个包裹。一层层旧报纸打开,里面是用草绳扎着棉布的大青瓷罐子。掀开布盖子,一股子雪里蕻混着花椒的咸鲜气直冲脑门。罐子里是新腌好的樱桃萝卜!那是春天时我回老家,特意在院子里种下的一小片。附着的纸条是婶婶代笔,歪歪扭扭写着:“你捯饬的萝卜腌好了,不许总吃快餐!”最后一个感叹号那儿,墨都洇开了一团,也不知道是写信时碰上了露水,还是…别的啥湿东西。我抱着那罐子站在阳台,远远看着西湖那边,雷峰塔在稀薄的晨雾里轮廓渐渐清晰。
2007年的春风,揉着这股咸菜的香气和淡淡的药香,带来了运河货轮悠长的汽笛声。我知道西湖边的柳浪闻莺,早樱快开了。等奶奶再好一些,能坐长途车了,我第一件事就得带她去平湖秋月看看那十里荷花。那些她错过的西湖四季,我得像小时候她掰着指头教我数二十四节气那样,在日升月落里,把错过的时光,一点一点给缝回来。
这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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