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从象牙塔到城中村(3 /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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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重复,三个字没分量,落在小桌上却清晰得震耳。沉默更深重地涌进来,填满了十平米的每个角落。

“跳闸了!”黑暗骤然吞噬所有角落,汪佳的惊呼像掉进棉花堆,沉闷又惊惶。

“站着别动!”我摸索着扑向门口电闸,手掌在黑暗中焦急地拍打着墙壁寻找方向。当我最终在塑料盖板边缘摸到那小小的铁质开关向上猛推,“咔哒”一响后,光明重新降临,世界瞬间安静得只剩下各自急促的喘息。焦煳的气味仍顽固地悬浮在空中,呛着我们的呼吸。

汪佳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背抵着墙壁,胸口微微起伏,惊魂未定。几缕汗湿的碎发贴在额角,脸色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失血。她的睡衣,袖口已经磨起了毛球。

我们对视着,沉默忽然显得那么脆弱又可笑。

“这破房子……”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干涩生硬,“想谋财害命吧?”

一句抱怨却瞬间打开了泄洪的闸门,紧张和惊惧被戳破,笑声像是等待已久的信号,终于冲破阻滞冒了出来——先是汪佳短促的一声噗嗤,紧接着是我的闷笑,笑声在狭小的空间里迅速膨胀、交汇,越来越响。我们笑得前仰后合,背靠着同一堵长着霉斑的墙壁滑坐在地上,眼角渗出生理性的泪水。

“抄板抄到眼瞎,他们只看得懂八十年代流行图谱里的泡泡袖……”她揉着笑痛的肚子,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墙上一点突起的水泥粒儿。

“四季青那些大姐,”我抹了下眼角,“天天笑话我打版手艺,说我该去幼稚园折纸玩儿!”

她将冰凉微湿的手指递过来,碰了下我的手腕。指尖的温度穿透皮肤,像一把钥匙,悄无声息地转动了时间生锈的锁芯。此刻,那些被迫搁置的结局、无处安放的爱恋、狼狈不堪的当下,竟奇妙地与这间十平米的小屋里和解了。十平米的囚牢,反而成了暂时逃脱格式化命运的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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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汪佳正俯身在塑料盆沿,用力搓洗一件白衬衫的领口,肥皂泡沫堆积,像一片小小的、随时会消散的雪原。她的手劲其实不小,骨节微微泛白,指甲盖周围是被水浸泡过度的褶皱。我们搬进这逼仄之地时携带的两只行李箱,盖子已被她擦拭干净,如今并排立在墙角,像两只巨大的河蚌,把动荡不安的光阴暂时封存起来。

汪佳拎起湿衣服抖开,淋漓的水滴溅到我摊开的简历边缘,洇开一小片水渍。

“哎呀!”她惊呼。

水流迅速在简历上蜿蜒扩散,汪佳凑近来看,带着湿凉气息的手指小心地点了点那处晕染开的水纹:“像个……钱塘潮涌过的岸滩?”她头发上的水滴落在我手臂上,凉凉的。

窗外的雨幕朦胧一片,洗干净的衣裳在潮湿的空气里飘摇,散发着皂粉的洁净香气。

我抬头看向外面。雨没有停,世界仍浸泡在无边无际的湿漉里。但眼前这晕染模糊的线条里,那些关于明天的形状,竟在廉价的简历上显出了意想不到的轮廓。我们这局促而潮湿的十平米,像一个被格式化后意外保留下来的碎片,尽管渺小、失序、发着霉,却正顽强地生出自己无法被定义的名字。

出租房的LED显示器,屏幕泛着蓝瓦瓦的幽光。51job的主页刷了一遍又一遍,鼠标滚轮滚得都快要冒火星子了,“该岗位已招满”那红叉叉提示,一个接一个往外蹦,跟过年放二踢脚似的。

线下也没闲着,挤进杭州人才市场那人肉罐子里。空气那叫一个酸爽!汗腥味、劣质打印油墨的怪味儿,再让空调冷风一搅和,发酵成一种让人头晕目眩、胃里直翻腾的工业废气。知识分子的汗水、打印简历的墨水,外加生存竞争的酸水,三味调和,酿出了名为“初入社会”的烈酒。

晚上猫进这月租320块的鸽子笼,感觉外面的世界声音一下子清晰了。隔壁婴儿哭得没完没了,两口子吵得热火朝天。窗外那些黑乎乎的宽带线缠绕纠结得像一团乱麻,网线对面不知是谁家阳台挂着的小孩尿布在夜风里摇晃着湿漉漉的影子。城中村的第一夜哲学:生存和繁衍的原始交响乐,就在一墙之隔震耳欲聋。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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