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城中村的马尾辫(2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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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儿。”

所谓的店面,其实就是把一楼民居临街的墙凿开一扇窗,支个雨棚,摆上两张油光锃亮的小折叠桌和几个塑料板凳。炒菜的灶台就在窗口后面,铁锅和铁勺碰撞的锵锵声不绝于耳。老板老王,一个系着油腻围裙、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正挥汗如雨地颠着勺,火光映着他油亮的脸膛。

林夕显然是熟客,走到窗口前,声音清亮地喊:“王叔!两个大的!老规矩!汤多点!”

老王头都没抬,嗓门比锅气还冲:“好嘞!小林子带朋友来了?坐!这就好!”

我们拣了外面稍微宽敞点的位置坐下。塑料板凳咯吱作响。林夕麻利地抽出桌上卷筒纸——果然是和她口袋里同款的卫生纸,质量粗糙,擦了擦桌上的油渍。动作熟练得像是在自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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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老规矩’?”我好奇地问,汗还在顺着鬓角往下淌,但心里却出奇地安定。这里嘈杂、油腻,却比安静的工棚更有生气。

她咧嘴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就是肉蛋炒饭!量大管饱!而且,”她狡黠地眨眨眼,“荷包蛋要双黄,溏心的!”她竖起两根手指,晃了晃,带着点小得意。

炒饭的香气霸道地钻进鼻子。老王动作很快,不多时,两盘小山似的炒饭就从窗口递了出来,堆得尖尖的。酱油均匀地裹着每一粒米饭,混杂着切成小丁的火腿肠、翠绿的葱花、金黄的玉米粒,最关键的是——每个盘子的饭顶,都颤巍巍地卧着两个边缘焦黄微卷、蛋黄莹润仿佛要流动的溏心荷包蛋,像两枚金色的满月落在山巅。

林夕把自己的盘子推到我面前一点,又从旁边筷筒里拿出两双一次性木筷,麻利地剥开包装,递给我一双:“喏,吃吧!管够!”

油亮的米粒颗颗分明,火腿丁咸香,葱花提鲜,玉米粒清甜。最绝的是那溏心蛋。筷子轻轻一戳,温润粘稠、如同上好琥珀般的蛋黄液就汩汩涌出,瞬间裹住下方的米饭,混合着滚烫的热气和酱油的咸鲜。一口下去,溏心的柔滑,炒饭的锅气,所有廉价的食材在那一刻被赋予了一种直抵灵魂的丰腴感,像是滚烫的岩浆熨平了胃里的所有褶皱和心头泛起的酸楚疲惫。

林夕扒了一大口饭,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她含糊不清地说:“快吃!凉了就腥了!”她吃得又快又专注,仿佛在完成一项庄严的任务,额角很快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她的下颌线滑落。

我们默默地吃着。四周是工友们或大声谈笑、或疲惫闷头吃饭的喧嚣,老王颠勺的锵锵声是永恒的背景音,旁边小商店门口的老式收音机还咿咿呀呀地放着走了调的地方戏曲。暮春的星空被狭窄巷道上方的电线切割得支离破碎,只有那些廉价的霓虹灯招牌固执地闪烁着俗艳的红绿光。

就在这片混杂着汗味、油烟味、荷尔蒙气息和俗世烟火气的混沌背景里,当林夕咽下一大口饭,抬起头时,我看到橘黄的灯泡光恰好落在她的眼睛里。她眼睛里那点惯常的倔强和风风火火褪去了一些,被一种近乎温柔的笑意替代。汗津津的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嘴角还沾着一粒米粒。

她伸手,很自然地用指尖抹掉我鼻尖蹭上的一点酱油渍。动作有点粗,指腹带着干活留下的薄茧,刮得皮肤微刺。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在仓库干活,比我们在庆春路夜市的时候累多了吧?”她说,声音难得地柔和下来,像夜风吹过温热的皮肤,“看你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你不也一样?”我笑了,嘴里还塞着饭。

“我不一样!”她立刻反驳,又恢复了那种略带蛮横的鲜活,“我是心疼你这只蔫茄子!给你补补,有了汪佳,美芬以后,我们多久没有这么一起吃饭了?”话是这么说,她的笑容却在蔓延,那抹温柔还在眼底。这盘在油腻小摊上吃的、几块钱一份的肉蛋炒饭,上面盖着她特意叮嘱的双黄溏心蛋,此刻就是这俗世荒漠里最昂贵的盛宴。那溏心的柔暖流进胃里,更像流进了心里某个干涸已久的角落。

我们都没再说话,埋头对付着各自盘中的“月光”,耳边是工地的声音在远处低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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