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告别四季青仓库(4 / 6)
大金服装店”的玻璃橱窗,瞥见里面自己那头乱糟糟的头发和皱巴巴的裤腿,没忍住乐了——仓库这点货一清完,这日子就算重新翻篇儿了!到时候该去延安路挑件像样点的POLO衫,收拾利索点,再拎上几样拿得出手的礼,上汪佳家拜个码头去。
走到楼下,就听见仓库那边美芬正扯着嗓子清点货号。仓库二楼那扇铁窗户框出一小片蓝天,几只白鸽扑棱着翅膀飞过窗外晾衣绳上飘荡的五颜六色的碎布条,画面安静得不像话。
货架子彻底腾空后的第七天傍晚,天花板又开始“吧嗒、吧嗒”往下漏雨。就在这单调的滴水声里,宋哥的电话来了。我蹲在墙上那张褪色了的“大吉大利”年画底下接电话,蜘蛛在墙角修补着被我崩破的网。
“老弟啊,三天之内清干净走人!”宋哥那带着宁波腔的口吻冷得像刚从冰箱里拔出来的铁钉,“这地儿,老早该改成棋牌室了!”
他话说得挺直白,这房子去年就不是小姨的了,她今年跟我签那合同不能算数。宋哥能让我们待到这会儿,已经是“仁义”到头了。我瞅着满地狼藉里汪佳忘拿的一根黑色皮筋头绳,那根缠着点细细金线的头绳,此刻松松垮垮地套在一个断了腿、脸都摔扁了的塑料模特的手腕子上,样子可怜兮兮又有点讽刺。
小姨的电话,永远是那个冷冰冰的女声:“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美芬窝在一堆打包好的纸箱中间埋头整理,她新烫的玉米须卷发,沾满了纸箱里飘出来的棉絮。
“呃……”她突然抬起头,手腕上那个藏银镯子“当”一声磕在硬纸箱沿儿上,“你说……咱俩一块儿去瑶瑶姐那仓库当搬运工咋样?她那好像缺人?”她这话音还没落地呢,窗户外头传来三轮车铃铛“叮铃哐啷”一阵乱响,把她这点还没成形的小算盘打得稀碎。
晚上约了汪佳在吴山夜市碰头。糖炒栗子的铁锅“唰啦唰啦”响,白色的糖气直往上冲。她穿了件新买的淡紫色毛衣,看着挺温柔。当我说到“宋哥要清场,咱可能得去给人打工扛大包了”的时候,旁边摊主扯着嗓子喊“藕粉藕粉”的声音正好漫过我们之间那张塑料凳子。
“哦。”她就回了一个字,手里的小勺子搅拌着碗里那几个白白胖胖的酒酿圆子,桂花蜜旋出一股浓香。对面商铺霓虹灯管子“啪”一声亮了,青紫色的光打在她半张脸上,显得有点冷。我盯着她胸前工牌上烫金的“版师助理”四个字,忽然想起库房里那台怎么捣鼓都踩不直缝线的破三线锁边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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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那天,空气沉甸甸的,像吸饱了水的海绵。那辆五菱塞得跟沙丁鱼罐头似的,里面是我们那点最后的家当——二十捆还没挂出去的吊牌、三箱准备贴的领标,角落里还塞着汪佳那个忘了拿走的马克杯。隔壁仓库的老陈叼着红双喜过来了,手腕上那串盘得油亮的檀木珠子,在挨个验我们的货架、点我们卖剩下的那点底货时,一下下磕在木头架上,“梆梆”作响。
“五千八。”老陈吐着烟圈儿,在记账本上画了个不大不小的圈。我盯着他那条新皮带扣上别着的崭新的诺基亚N73,银灰色的外壳光可鉴人,里头映着我的脸,支离破碎。美芬一下子跳起来:“陈哥,这不能吧?这批货当初进价就……”
“行,就这价。”我没让她说完,截住了话头。那铁质货架拆下来时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像老家那张用了十几年、一翻身就响的老木床。当最后一捆染了点污渍的布被扔上车厢时,帆布堆底下露出来的东西让我心里咯噔一下——是汪佳画版样用的那半截人体模特!塑料做的假胸脯上,还留着用碳笔画上去的改版线条,像几条歪歪扭扭的心事。
我数了3000给美芬,她推脱的时候,指甲缝里沾着的粉笔灰蹭到了我的手背上。巷子口传来收废品老头敲梆子的声音,穿堂风“呼”地卷起满地的价签纸,“39元特惠”、“清仓狂甩”的红底黑字,被雨水泡过又被太阳晒过,颜色淡得厉害,咋看咋像谁家不要了的褪色请帖。
“咔哒……咔哒……咔哒……”钥匙在那旧黄铜锁孔里转了三下才拔出来,每一声都像卡在我嗓子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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