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末班车驶向废墟(3 / 5)
眼瞅着警车绝尘而去。这场景,简直就像把我和碟片哥混在一块倒腾的那些年,一股脑打包扔垃圾车带走了。就剩一个问号悬着:猴年马月还能见着?碟片哥被抓,国浩跟胖妹结了婚,日子按自己的轨道往前滚。我呢?毕业那年到了,大家各奔前程,我这路牌,该往哪儿指?
那是杭州春天一个湿漉漉的早上,我在环北市场门口打车,小雨跟牛毛似的往下飘。好不容易拦到一辆,“嗤溜”一声门滑开,一股劲爆的声音先砸出来:“淘宝网2006年第一季度财报再创新高……” 好嘛,大早上就给我上课,提醒我这网络时代正玩命撒欢儿呢。
司机是个圆脸小伙,带个黑框眼镜,瞅着就实诚。握着方向盘那右手,无名指套着个磨砂面的金戒指。“师傅,去火车东站?”他利索地打着表,顺手把收音机音量拧小了点。挡风玻璃前挂着平安符,后视镜上还吊着串磨得发白的星月菩提。
“师傅,这车自家的?”我看他仪表台上粘着张泛黄的老照片,上面一个穿中山装的精干老头,眉眼跟他很像,老爷子身后是辆老掉牙的桑塔纳——那可是当年的土豪座驾。
“老爷子留下的饭碗,”他拍了拍方向盘,就像拍老伙计的肩膀,“开了快三十年,去年才彻底交到我手上。”雨刷器“唰唰”地刮出扇面,“这行当啊,有时候真讲究个血脉,‘龙生龙’嘛!” 他咧嘴一笑,有传承者的骄傲。
车里那电子钟红色数字跳得贼勤快,计价器“咔哒、咔哒”响得催眠。聊到拉活的收入,他语调儿就变得像过山车:“活儿好的时候,五六千松松的,淡季嘛……”尾音拖着长长的叹息,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方向盘上的纹路,“不过家里那两套房子,可都是硬硬气气一把付清的!”说这话时他腰杆子一下挺直了,把座椅都顶得吱呀响,那磨砂戒指在光线里闪了一下。小老板喜欢用看得见的东西撑场面,一点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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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爬上高架,霓虹灯影飞快地掠过车窗。“存款?嘿,都变成砖头瓦块砌墙里去了!”他自嘲地笑,带着点檀香味儿,是出风口夹的香片,“每月算完油钱、租金、份子钱,勉强糊住一家人的嘴就算谢天谢地喽。”他顺手从储物格里摸出包利群,犹豫一下又塞回去了。
巧得很,收音机里正好切到专家访谈,一个什么经济学家在唾沫横飞地讲“杠杆”,讲以小博大。小张敲着挡把的手指停了停:“前两天拉了个大学教授,讲的也是这套嗑儿……”窗外雨点砸车顶的声音越来越大。他沉默片刻,冒出一句:“唉,老爷子要是早二十年懂这些……”语气里全是感慨和追不上时代的落寞。我从后视镜里看他那双眼睛,一会儿被路过的车灯点亮,一会儿又陷进桥下的阴影。脑子里不争气地蹦出祥子拉车的情景。两代人扎扎实实攒下的家业,在这房价跟窜天猴似的大环境里,就跟沙堡碰上海水涨潮,看着还有型,实际上早酥了!
车子往东站方向拐,钱塘江的风裹着潮气往车里灌。计价器蹦到48块。小张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一句:“等我家小子长大……”话没说完,他自己先乐了,伸手“啪”地按亮了空车牌。雨刮还在执着地左右开弓,玻璃上的水痕把外面的霓虹都扭曲成五彩斑斓的光带子。这出租车啊,多像我们这拨人的缩影:有人在死命把着方向盘想开出一条路,有人在不断算计这一脚油门下去,还能跑出几里地去?都在财富这个越造越大的迷宫里瞎转悠,看谁能撞大运摸到出口。
暴雨像老天爷拿盆往下扣。我猫在仓库最角落点数新到的SUDU卫衣,“梆梆梆”!有人玩命地拍那卷帘铁门!水气顺着门缝卷着个人就进来了。这男人穿西装蹬皮鞋,可皮鞋糊满泥巴,西装下摆湿透了,变成深一块浅一块。整个人形象点说,就是一幅刚被泼了水的工笔画。
“老板?看货还是拿货?”我撑着膝盖站起来,挪塑料凳子时那“嘎吱”声听着都牙酸。仓库采光不好,阴雨天里那些挂着的春装,颜色看着都发冷。
男人摘掉金丝眼镜擦水汽,镜片后的眼珠子扫过墙上那张“生意兴隆”的十字绣——那还是小姨当年开张时亲手绣的。“我姓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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