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当旧梦与新债相逢(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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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陈在郊区弄了个种杭椒的大棚,”美芬搓着手里的袋子,窸窣作响,远处大排档的划拳声更响了,“他说好一茬下来能有个三四千斤。”

隔壁切割衬布的机器嗡鸣起来,粉尘在窗缝光柱里群魔乱舞,她头发上也沾了些灰白的屑。这有点像我们现在的生活一样,风风火火的,混着尘埃。

“腊月二十三,小年夜,他烤了一堆红薯塞在灶膛口…”她语气有点飘渺,“热气一冲,把他旧围裙上那些结了块的油渍又给熏化了,往下淌油点子。真是一点不糟践东西。”

窗外风雨裹着梧桐树叶拍打卷帘门。她走到墙角鼓捣那台比我岁数还大的老收音机,旋钮一转发出“滋啦”的刺耳杂音。03年出租屋过年听它放《相约九八》。美芬忽然笑了,眼角的灰也跟着动:“年三十晚上,他喝高了非要自己包饺子,好家伙,那面皮上全是烟灰黑手印…” 那笑没挂住就转了调,变成短促的抽噎声。男人的自尊心,有时候就表现在这些强撑着的笨拙上。

“正月十五,鹅毛大雪…” 她使劲捏了捏桌上的红双喜烟盒,声音像紧绷的弦,“老陈那个倔驴,非开他那辆四面漏风的破农用车送辣椒进城,说订单耽误不得!”她描述04年冬天的雪夜,白茫茫一片淹没了省道,那破车像个醉酒的铁疙瘩在雪幕里摇晃,然后一个猛子栽进了沟里…最后刺眼的,是雪地上泼洒开的辣椒红。这画面太有冲击力了,一片惨白里炸开的红,是血,也是红辣椒,更是生活的残酷本身。

一股医院消毒水的味儿猛地钻进鼻子。她说记得ICU玻璃窗上结的冰花时,手指不停地蹭着旁边一件样品卫衣的袖口接缝处,指缝里黑乎乎,不知是灰还是颜料。我再次拿起那生锈的指甲剪,“嘎吱”一响,跟当年在夜场她用剪子帮我修剪促销海报卷边的声音一个样儿。人需要一点习惯性的“仪式”来对抗内心的兵荒马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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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肢…”她停了一下,长长吸了口气,烟头红光大亮,“要两万八。”后面的事就沉重得跟凝固的水泥似的:亲人的脸在眼前模糊,只能指望那塑料大棚别被雪压垮。

寒冬腊月凌晨四点,冰面走一步滑一步,腰间那部老诺基亚不合时宜地震动,屏幕亮起催款短信的幽光;城中村出租屋夜里,只剩下假肢和冰冷水泥地摩擦的“沙、沙”声,单调,沉重,无休无止。这声音,大概就是无望本身在低语。对比那年我们在路边摊数钢镚儿,现在是要数医院的天文账单。生活难度的升级真是猝不及防。

我目光落回墙上那张挂历,那个被红笔狠狠圈住的“还钱日”,像个干透的血窟窿。就在这当口儿,耳朵里全是钱塘江的潮声轰鸣——什么“干出一番名堂”的豪言壮语啊?在2005年现实的洪流里,我跟她就是两片浮萍,被冲得晕头转向,狼狈不堪。创业这碗饭不好端,风浪没商量。年轻时的口号落地,大多成了咬牙硬撑的喘息。

一阵贼风撞进来,“哗啦”掀起卷帘门,梧桐叶夹着冷雨劈头盖脸砸下。美芬站起来,身影在门口光影里晃了一下。那个褪色的“杭州解百”袋子在她腿边飘荡,像个破旧褪色的旗子。旗子还在,可上面印着的辉煌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

她走到仓库角上,那边堆着十几个大纸箱,是我新打样的SUDU秋冬款:水墨“侠”字卫衣、“玉女素心剑法”印花T恤、“独孤九式”黑衬衫。她蹲下来,指尖轻轻划过最上面那件雪纺料异兽图纹T恤——这图样她之前夸过有灵气。“张瘸子那个建材铺…”她抬头,声音有点发紧,“他们仓库管理员搞错了单子,我要五十张木工板,他们给我开了个一百张的单子,非说是我签了字的。”

灯光把她眼下的阴影照得很清楚。“上周三…张瘸子查库存,发现少了五十张板,账死活对不上。”她语速快了些,“他当场就炸了,皮带扣抡起来狠狠砸玻璃柜台上,‘砰’!柜台那个缺口的搪瓷杯都震翻了,茶水淌一地…” 做这行当,仓库里的“笔误”和“账对不上”就是家常便饭,谁家档口没几本暗账烂账?这是建材批发市场的潜规则,也算某种“默契”,各种“特事特办”心照不宣。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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