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瓷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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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玩街尽头,藏着一间不起眼的“瓷光斋”。老师傅姓周,半生与碎瓷残片为伴。他收徒极严,直到遇见小满。这孩子初见碎瓷,眼神便如浸了釉水,亮得惊人。周师傅让他洗净双手,才允他触摸一片薄如蝉翼的宋瓷残片。小满指尖触上冰凉的弧度时,竟微微一颤,仿佛某种沉睡的琴弦被悄然拨动——周师傅枯井般的眼底,头一次漾开一丝温热的涟漪。这便是“夙缘”,无需歃血为盟的誓言,亦不靠鸡犬相闻的亲近,只在指尖与古瓷相触的刹那,便知千年流光里,自有命定的纹路相接。

从此,小满成了周师傅身后一道静默的影子。调金缮用的生漆需在晨露未干时采割,小满便踏着熹微出门,归来时裤脚沾满草屑,指缝嵌着黏稠的树脂。师傅调漆、补缺、描金,小满屏息凝神,目光追随着师傅枯瘦手指的每一次起落,仿佛那指尖流泻的不是漆液金粉,而是修补时光的秘咒。偶尔师傅递过一支极细的鼠须笔,允他描画细微的冰裂纹,小满屏住呼吸,笔尖轻颤如风中蛛丝,却总能精准地填满那千年遗落的缝隙。师徒二人无言对坐,唯有瓷片在掌心传递着温润的凉意,与窗外市声隔着一层微尘浮动的光晕。这份“密交”,是光阴深处递来的半阙残谱,彼此无需言语,早已在寂静里对上了腔调。

街角新开的“聚宝轩”却像投进静水的一块巨石。老板金三,十指戴满黄澄澄的戒指,吆喝声洪亮得能震落梁上积年的灰。他觑准了小满这双被周师傅淬炼过的手,常倚在“瓷光斋”斑驳的门框上,唾沫横飞:“小满,给那老棺材瓤子描一辈子破碗片儿,能有几个铜钿?来我这儿,真品高仿随你上手,票子嘛……”他拇指与食指夸张地捻动,金戒指碰出刺耳的脆响。

小满初时只低头不语,手指用力搓着衣角一块洗不掉的漆渍。可金三的话如同带着钩子,一次次刮擦着他年轻而贫瘠的耳膜。渐渐地,他描摹冰裂纹时,笔尖开始不稳;师傅递来瓷片时,他指尖的微颤里,掺进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周师傅看在眼里,却只默默调匀手心的生漆,那漆色幽深,仿佛沉淀了所有欲言又止的叹息。师徒间那份无言的默契,悄然裂开了一道沉默的罅隙。

一日,金三神秘兮兮地拉小满进内室,红绒布上躺着一只釉色妖异的“元青花”大罐。“瞧瞧这宝光!顶顶要紧的活儿,非你这双手不可!”金三压低的声音里鼓胀着诱惑,“补好一道冲线,够你买下‘瓷光斋’的门脸儿!”小满望着罐身上那道狰狞的裂痕,又看看自己沾染洗不净的漆色与金粉的指腹,一股混杂着野心与惶惑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他最终伸出微颤的手,接过了那罐,也接过了金三递来的一卷厚实的钞票。

周师傅得知此事,是在一个闷热的午后。他枯坐案前,面前摊着一片待补的越窑青瓷,那雨过天青的釉色,此刻却显得灰败。他枯瘦的手指缓缓抚过瓷片冰凉的边缘,动作迟滞得如同老旧的钟摆。良久,他起身,从积灰的高柜深处捧出一只素白棉布包,层层揭开,露出一只温润如玉的定窑白瓷碗,碗心却横贯一道深而利落的冲线。

“这只碗,”周师傅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是你师祖传下的。当年有人出天价,他宁砸了也不肯补去骗人。”他将碗轻轻推向呆立的小满,“今日…你替为师补了它吧。”

小满心头巨震,指尖发冷。他认得这碗,更认得那道裂痕深处沉淀的师门骨气。他调漆的手抖得厉害,金粉几次洒落案头。他俯身,屏住呼吸,鼠须笔尖蘸着浓稠的金漆,颤抖着探向那道象征清白的旧伤痕。汗水沿着额角滑下,滴落在碗沿,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就在笔尖即将触到瓷裂的瞬间,小满猛地发出一声困兽般的低吼,手臂失控地一扫——

“哐啷!”一声刺耳的碎裂声炸开!

那只定窑白碗从案几滚落,砸在青砖地上,瞬间迸裂成无数惨白的碎片,如同骤然凋零的月光。那道象征师门清白的冲线,连同碗身,一同化为齑粉。飞溅的碎瓷中,一点滚烫的金漆,正正甩在周师傅洗得发白的衣襟前襟,刺目得如同一个灼热的句点。

满室死寂,只余碎瓷刺耳的余音在梁间嗡嗡作响。小满脸色惨白如纸,僵立原地,看着师傅缓缓弯下腰。周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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