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姜镶反正(1 / 5)
第一节:大同惊变
大同镇总兵府邸,深夜。朔风卷着雪沫,敲打着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花厅内,炭火盆烧得极旺,上好的红罗炭透出暗红的光,却驱不散堂内那彻骨的、源自心底的寒意。山西总兵姜镶一身玄色暗纹锦袍,独自坐在虎皮交椅上,身形隐在跳动的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敲打着紫檀木扶手,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嗒嗒声,仿佛在为他纷乱的心绪打着节拍。他面前那张宽大的花梨木书案上,一左一右,摊着两份文书,如同两道催命符,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左手边,是一封盖着兵部鲜红大印、墨迹犹新的公文。措辞极其严厉,近乎呵斥,斥责他“剿匪不力,纵容流寇王刚、高有才部肆虐三晋,劫掠州县,荼毒生灵”,严令其即刻出师,“限期一月,务必荡平吕梁匪患”,否则“严惩不贷,决不姑息”!落款处,除了兵部那方象征着国家机器的朱印,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却让姜镶眼皮狂跳、心底发凉的私章小篆——当朝首辅陈演的心腹门生、手握官员考绩大权的兵部职方司郎中赵光抟的私印!姜镶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哪里是催他剿匪?吕梁山那几千饥民裹挟而成的乌合之众,何时需要他堂堂镇守大同的总兵官、麾下数万精锐边军亲自出马限期剿灭?这分明是逼迫,是站队!是朝中那些视王磊为洪水猛兽的阁老、部院大佬们,见他姜镶一直态度暧昧,试图用这纸公文逼他彻底表态,逼他自绝于正在势起、如日中天的王磊!若他从了,出兵剿了那伙实则多是活不下去的农民的所谓“流寇”,便是递上了投名状,彻底绑上了陈演他们的战车,与王磊决裂;若不从,这“剿匪不力”、“纵寇养奸”的罪名顷刻间就能坐实,丢官去职都是轻的,恐怕下一步就是锁拿进京,下诏狱论死了!
右手边,则是一封没有署名、字迹潦草急促,仿佛是在极度紧张慌乱中写就的密信。信是从宣府连夜送来的,送信人是他安插在宣府镇、经营多年的心腹家丁头目姜五,赶到总兵府时已是浑身浴血,肩胛上还嵌着半截断箭,只剩下一口气。信的内容更是触目惊心,字字如刀,扎得姜镶心惊肉跳:宣府总兵虎大威已彻底投靠王磊,宣府军正被辽东来的教官团日夜操练,换装犀利无比、无需火绳的新式燧发枪,军容士气焕然一新。更可怕的是,信中提及王磊似已洞悉大同镇虚实,其麾下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双喜”情报司简直无孔不入,活动频繁,甚至…甚至可能已掌握了他姜镶昔日为求自保、也为牟取暴利,与蒙古鞑靼部几个台吉私下互市、交易粮盐铁器的铁证!那心腹家丁姜五拼死带回的最后一句口信是:督师府已拟定一份秘密名单,欲借整饬边务之名,清查九边将领与蒙古诸部私通情弊,首当其冲,罪名最重者,便是他大同总兵姜镶!这消息,堪比一道直劈天灵盖的雷霆!
冷汗,无声地、一层层地浸透了姜镶的后背锦衣,冰凉的贴在皮肤上,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前有朝廷逼迫站队,刀已经架到了脖子上;后有王磊攥着足以让他身败名裂、抄家灭族的致命把柄,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他姜镶镇守大同多年,周旋于朝廷、蒙古诸部、乃至关外虎视眈眈的后金之间,自认精明世故,左右逢源,此刻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立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王磊的手段,他是知道的,宣府整军,杀得人头滚滚,襄城伯李国桢说砍就砍了!京营查账,那些盘根错节的勋贵阁老,愣是没一个敢出声!那审计司的算盘珠子一响,简直比阎王爷的勾魂笔还要厉害!
“总戎…”老管家姜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花厅门口,声音干涩得像是在砂纸上磨过,昏花的老眼带着深深的忧虑,“门外…有客求见。自称…姓宋,从辽东来,持…持督师府的帖子。”他手中捧着一枚黝黑的铁木令牌,令牌上阴刻着一个狰狞的狼头,正是王磊麾下核心人员才有的信物。
姜镶猛地抬头,瞳孔骤缩。辽东?姓宋?他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名字——宋献策!王磊麾下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智计百出的军师!他来了?在这个要命的时候?他想干什么?
“请!快请!”姜镶几乎是弹了起来,声音都有些变调,随即又强自镇定,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袍,“不!我亲自去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