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专利制度(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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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匠户悲歌与李三才之憾

辽西的工坊区,在蒸汽机的低沉轰鸣、纯碱工坊飘散的刺鼻气味以及橡胶硫化带来的淡淡硫味交织中,日夜不息地运转着,钢铁碰撞声、水流冲击声、工匠号子声此起彼伏,这里已成为整个辽西体系中最具活力、最引人注跳动的心脏。无数能工巧匠从大明各地乃至更远的地方被吸引、招募至此,他们的灵巧双手、实践智慧与偶尔迸发的灵感,是王磊所有超越时代的技术构想能够从图纸变为现实的根本基石。然而,在这片看似繁荣蓬勃、充满现代气息的技术热土之下,却深深隐藏着一个源自古老帝国肌理、普遍而令人扼腕的时代性悲剧——工匠阶层及其发明创造的合法权益,在固有的社会结构和观念中,得不到任何真正有效、稳定的制度性保障。

数千年来,工匠的地位虽为社会运转所不可或缺,却始终徘徊在士农工商的末端,难以真正提升。其技艺往往被士大夫阶层视为“奇技淫巧”,登不得大雅之堂;其发明创造,要么被归功于善于“纳谏”或“督导有方”的官员或君主,要么被简单地视作工匠“分内之事”、“理应如此”的贡献。更普遍的是,工匠的独家秘技、革新工艺,常被官府以“征用”、“进献”、“造福黎民”等冠冕堂皇的名目,或直接被豪强商贾以不正当手段,无偿攫取、模仿、扩散。原创者除了可能得到一笔基于主官个人喜好的、不定期的、往往与发明价值不相称的赏赐外,无法从其技术持续的、大规模的应用中获得任何长期的、稳定的经济回报和精神上的尊重。

在辽西,虽然王磊极力提高工匠的物质待遇,赏赐也远比外界丰厚,李三才因纯碱法获重赏便是明证。但这种赏赐模式本质上依然是人治的、随机的、不可持续的。它基于上位者的个人判断和一时兴起,缺乏稳定、透明、可预期的制度框架。一个工匠可能耗费数年心血,经历无数次失败,耗尽家财,终于完成一项足以改变行业面貌的重大技术革新,他可能因此得到一笔令人艳羡的赏银,然后……便没有然后了。他的技术会立刻被工坊无偿采用,迅速推广至全行业,其他工匠可以毫无障碍地随意学习、模仿、甚至稍作改动就声称是自己的发明。原创者除了最初那笔赏银,无法从技术的持续应用和广泛传播中获得任何长期的收益分享。长此以往,必然挫伤工匠持续创新的积极性。

这一日,王磊照例巡视至化工坊,检查纯碱生产线的扩产情况。他发现主持纯碱量产的大功臣、已被擢升为工师、备受尊重的李三才,虽然忙碌依旧,但眉宇间似乎锁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郁结,偶尔会对着繁忙的生产线发出微不可闻的叹息。王磊心中起疑,在巡视间隙,将李三才唤至一旁僻静处,关切地询问是否遇到难处,或是身体不适。

李三才起初连连摆手,称一切都好,总镇恩重,不敢再有奢求。但在王磊真诚而耐心的再三鼓励下,这位老工匠终于叹了口气,言辞恳切而又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失落:“总镇待小老儿恩重如山,赏赐之厚,已是前所未有,本不该再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是……只是眼见这‘路布兰法’制碱之术,已推广至军工作坊、民间工场不下十余处,每日产出纯碱巨万,其用于火药、用于肥皂、用于诸多行业,效益之惊人,小老儿看在眼里。然……然小老儿除了当初总镇恩赐的那笔赏银,如今……唉,看到他人皆用我法获利颇丰,心下难免有些……有些不是滋味。并非小老儿贪图财货,只是觉得……觉得这数年心血,日夜煎熬,如今……如今除了一个虚名,似乎……似乎也就到此为止了……”

李三才的话说得极其委婉、克制,甚至充满了感恩与惶恐,但王磊瞬间听懂了其话语背后所蕴含的巨大失落感与深层次的不公。这并非个例!几乎就在同时,王磊也陆续接到其他工坊主事的报告:有工匠私下抱怨,自己辛苦改进的某件专用工具或某项关键工艺,很快就被同僚或相邻工坊学了去,自己却得不到任何额外的补偿或认可,导致大家渐渐不愿再费心钻研改进,宁可墨守成规,以免“为人作嫁”;甚至有不同工坊之间,为某项技术的“首创权”发生激烈争执,都声称是自己先想出来的,闹得不可开交,需要上官出面调停,却往往因无例可循而无从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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