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算筹归匣定乾坤,烽烟散尽母子别(2 / 3)
的敬畏称呼。老支书在队部会议上,严肃批评了这种迷信思想,强调苏禾是“有真本事”、“救死扶伤”的好同志,但敬畏的种子已然深种。
屯西头,王翠花那间低矮的泥坯房更加死寂。自那晚“撞邪”后,她时而痴傻呆笑,时而惊恐尖叫,彻底疯了。赵老栓自顾不暇,更无人管她,每日只靠邻里看她可怜,在门口扔些残羹冷炙度日,成了屯子里一道无声的警示符。
尘埃落定,惊雷的余响在人心深处久久回荡,却再也掀不起波澜。算盘珠子落定,乾坤已定。
---
归期,在沉静的养伤日子和屯外渐渐化冻的泥土气息中,悄然来临。
清晨,薄雾未散,空气清冽。靠山屯的土路上还残留着夜间的寒气。
陆建国已换上了一套洗得发白、打满补丁却干净整洁的旧军装(替换掉那身破烂的血衣),左臂的伤被宽大的袖子遮掩。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身姿已挺直如松,狼崽子的眼神恢复了锐利,只是看向看青棚时,眼底深处藏着化不开的眷恋。
陈大雷和李铁牛站在不远处,牵着两匹从公社武装部借来的驮马,安静地等待着。王强因腿伤未愈,已提前由公社卫生所转送部队医院。
老支书、刘寡妇,还有几个闻讯赶来的村民,默默地站在路边相送。气氛肃穆而带着一丝感伤。没人说话,只有驮马偶尔打个响鼻,喷出团团白气。
看青棚低矮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苏禾走了出来。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布衫,枯黄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一丝不苟的髻。她手里拿着一个用旧军布仔细缝制的小挎包,鼓鼓囊囊。
她走到陆建国面前,停下。
深潭般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儿子年轻却已刻上风霜的脸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军装,看到他胸口贴身藏着的药包,看到他左臂下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看到他灵魂深处那个曾蜷缩在猪圈里的阴郁狼崽。
没有叮嘱,没有眼泪,没有离别的煽情。
苏禾只是抬起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极其自然地为陆建国整理了一下本已十分平整的衣领。指尖拂过粗硬的领口布料,动作轻柔而细致,仿佛在拂去一粒并不存在的尘埃。
然后,她将手中的小挎包递了过去。
“拿着。”声音平淡,如同往常吩咐他吃饭喝药。
陆建国双手接过。挎包很沉。他不用看也知道里面是什么:几个沉甸甸的军用猪肉罐头,几块用油纸包好的、硬邦邦却顶饿的杂粮饼子,一小包粗盐,还有…那个苏禾用竹篾新编的、小巧玲珑的蝈蝈笼子,安静地躺在最上面。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陆建国的喉咙,堵得他几乎窒息。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让那汹涌的情绪决堤。他抬起头,狼崽子的眼睛亮得惊人,带着血丝,深深地看着苏禾,仿佛要将娘的身影刻进灵魂深处。
“娘…”千言万语,最终只凝成这一个字,沉重得如同山岳。
苏禾深潭般的眼底,仿佛有极淡的涟漪漾开,又迅速归于深沉的平静。她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陆建国不再犹豫,猛地转身,大步走向等待的陈大雷和李铁牛。步伐坚定,背影挺拔,带着军人特有的刚毅,只是那挺直的脊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利落地翻身上马,动作牵扯到左臂的伤口,带来一阵刺痛,他却恍若未觉。坐稳后,他最后回望。
看青棚前,娘的身影依旧静静地伫立在晨雾中,瘦小,单薄,却如同扎根在黄土里的老树,沉默而坚韧地为他撑起一片归巢的天空。阳光刺破薄雾,在她花白的鬓角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辉。
陆建国猛地一拉缰绳,调转马头。
“驾!”
马蹄踏破清晨的寂静,卷起淡淡的尘土,朝着屯外、朝着烽烟未尽的归途,绝尘而去。他没有回头,怕一回头,那强忍的泪水就会彻底崩塌。
直到马蹄声彻底消失在屯口,苏禾才缓缓收回目光。她转身,步履平稳地走回看青棚。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