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批斗与银针(6 /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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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昏暗的煤油马灯。稀稀拉拉来了二十几个人,大多是半大孩子和几个年轻媳妇。老支书陪着公社派下来的一个戴着眼镜、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中山装的年轻干事——李干事,坐在前面。

李干事清了清嗓子,试图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开始讲课:“社员同志们!今天,我们学习第一个字——‘人’!一撇一捺,顶天立地,这就是‘人’!” 他在一块刷了黑漆的木板上,用粉笔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人”字。

金宝更是带着几个半大孩子,在得更高,却只引来更多的哄笑和窃窃私语。场面一片混乱。

陆建国坐在角落的草垛上,紧紧挨着苏禾。他看着黑板上那个简单的“人”字,又看看混乱的课堂,狼崽子的眉头紧紧皱起。他渴望识字,但这样的混乱让他本能地感到烦躁和排斥。尤其是看到赵金宝那副挑衅的嘴脸时,一股熟悉的戾气在心底滋生。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里藏着一小段磨尖的铁丝,是他在废铁堆里捡的,原本打算找个机会狠狠扎赵金宝一下…就像以前赵金宝用石子砸他那样。

就在课堂的混乱达到顶点,李干事几乎要拂袖而去,老支书脸色铁青时——

坐在角落阴影里的苏禾,缓缓站起了身。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混乱的人群。只是迈开脚步,不疾不徐地走向仓库中央那块黑板。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仓库里的哄笑声、窃窃私语声,如同被按了暂停键,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着她,看着她那单薄却挺直的背影,看着她走到黑板前,从李干事僵在半空的手中,极其自然地接过了那半截粉笔。

李干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老支书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苏禾站在黑板前,深潭般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她的目光在赵金宝脸上停留了一瞬,没有任何情绪,却让赵金宝嚣张的气焰瞬间蔫了下去,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然后,苏禾转过身。她没有写“人”字,而是用粉笔在黑板上,极其流畅、极其标准地写下了一行字:

“自力更生,艰苦奋斗。”

八个大字,如同刀劈斧凿,力透“板”背!笔锋刚劲凌厉,带着一种扑面而来的气势!那字形之标准、结构之严谨,比公社墙上的标语还要漂亮十倍!

整个仓库,死寂一片!所有人都被这手漂亮的字震住了!连李干事都推了推眼镜,目瞪口呆!这…这是一个乡下“病秧子”寡妇能写出来的字?!

苏禾放下粉笔,深潭般的目光再次扫过下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识字。”

“不是看耍猴。”

“想学的,留下。”

“不想的,”她微微停顿,目光如同实质般掠过赵金宝那几个捣蛋鬼,“滚。”

最后一个“滚”字,如同冰珠子砸在地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仓库里鸦雀无声。几个原本想跟着起哄的半大孩子,被那目光一扫,吓得大气不敢出。赵金宝更是脸色发白,死死低着头,再不敢抬起来。李干事激动得脸都红了,这教员!这才是他要的教员啊!

老支书看着黑板上那八个力透纸背的大字,再看看站在黑板前、神色平静却气场强大的苏禾,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洪亮:

“好!苏招娣同志!这扫盲班的教员,就由你来当!谁要是不服管教,捣乱课堂,扣他爹娘工分!”

角落里,陆建国仰着小脸,狼崽子的眼睛死死盯着黑板上那八个仿佛会发光的字,又看看站在光芒中心(煤油灯光下)的苏禾。他悄悄松开了紧握着那段磨尖铁丝的手,任由它掉落在草垛深处。心底那股翻腾的戾气,被一种更加强烈、更加滚烫的情绪取代——那是混杂着巨大震撼、无边敬畏和一种近乎灼热的…向往。

他低下头,用力地、几乎要将那本《算术入门》的封面抠破一般,在心中无声地、一遍遍地描摹着黑板上那八个字的轮廓。

娘…

她写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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