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流民(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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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山县城,仿佛一夜之间被汹涌的人潮填满。

大街小巷,屋檐墙角,但凡能遮风避雨的地方,都蜷缩着疲惫不堪的身影。

拖家带口,满面风尘,眼神里交织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来的茫然无措。

粥棚支起了一个又一个,锅灶日夜不停地冒着热气,稀薄的米汤和粗糙的杂粮饼子,成了维系这些流离失所者生命的唯一稻草。

然而,杯水车薪。

临山县本就是边陲小县,仓禀空虚,骤然涌入近千张嘴,如同在干涸的土地上倾倒烈焰,瞬间将本就拮据的县衙逼到了悬崖边。

林正德站在县衙后堂,望着库房簿册上那刺眼的数目,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开仓放粮!

这四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头焦灼。

非灾年,无朝廷诏令,私开官仓,这是形同谋逆的大罪!

一旦事发,抄家灭族都是轻的!

“大人……此事……干系太大啊!”

师爷周明远的声音带着颤音,他比谁都清楚这其中的凶险。

林正德背着手,在狭窄的后堂来回踱步,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他眼前闪过那些蜷缩在街角、面黄肌瘦的妇孺,闪过那些跪在粥棚前、捧着破碗眼巴巴望着的老人。

这些景象,与他当年随父母颠沛流离、险些饿毙路旁时的记忆重叠在一起。

他本是农家子弟出身,深知一粒米的份量。

十年寒窗,熬干了爹娘的心血才换来这顶七品乌纱,政绩未显,却先遇这乱世倾轧。

“爹!”

林星瑶的声音传来,她刚从城外安置点回来,脸上带着奔波的风尘,眼神却异常坚定。

“粮仓,必须开!”

“星瑶!”

林正德猛地转身,声音嘶哑。

“这是杀头的罪过!”

“爹!”

林星瑶上前一步,目光灼灼。

“拒绝州府的征兵令,我们已然是抗命不遵,同样是杀头的罪过!多这一桩,少这一桩,又有何区别?左右都是刀悬颈上!开仓,还能救眼前活生生的命!不开,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在街头?那时,民怨沸腾,我们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女儿的话,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林正德心头那最后的犹豫上。

是啊,横竖都是罪,何不选一条能让良心稍安的路?

周明远张了张嘴,看着林星瑶决绝的神情,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林正德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浑浊的眼底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然。

“开仓放粮!所有责任,本官一力承担!”

这日清晨,薄雾尚未散尽。

林正德换了一身半旧的常服,与同样神色凝重的周明远一同走上街头。

没有鸣锣开道,没有衙役簇拥,两人如同寻常百姓,默默穿行在拥挤的街巷。

景象触目惊心。

街道两旁,屋檐下,墙角根,密密麻麻全是人。

破旧的被褥铺在地上,疲惫的人们裹着单薄的衣衫席地而眠。

孩子的啼哭,老人的咳嗽,妇人低低的啜泣,交织成一首乱世悲歌。

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尘土味和淡淡的绝望气息。

林正德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楚难当。

他本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侥幸爬了出来,却依旧无力改变这滔天浊浪。

“加紧登记!按村分配!务必尽快将人安置下去!”

林正德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对跟随的几人吩咐道。

“告诉他们,县里开了仓,粥棚会一直有!但光靠施粥不行,人太多了,支撑不了多久,要尽快安顿下来,开荒种地,自食其力!”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附近流民的耳中。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中爆发出压抑已久的、带着哭腔的呼喊。

“这不是县尊大人吗?”

“这位就是县太爷?”

“青天大老爷啊!”

“谢谢林大人活命之恩!”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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