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半倩影叩禅扉(1 / 4)
自那日黄昏惊鸿一瞥,已有五日。
这五日里,湛然过得浑浑噩噩。晨钟敲响时,他常要从很深的梦境里挣扎着醒来——梦里总有一抹水绿在眼前飘,他追啊追,那影子却始终离他三五步远,回眸时眼波流转,唇角含笑,笑得他心尖发颤。
早课成了煎熬。大雄宝殿里香烟缭绕,佛祖金身宝相庄严,低垂的眼眸悲悯地望着众生。可湛然跪在蒲团上,诵着“南无阿弥陀佛”,眼前晃动的却是另一双眼——瞳仁深处那点碧色,在记忆里越来越亮,亮得像夏夜里的萤火,亮得他心慌。
“湛然。”
木鱼声停了。慧明法师站在他身前,阴影笼罩下来。湛然慌忙抬头,对上师父深不见底的目光。
“你这几日,”慧明缓缓道,“念经时总错字。昨日将‘般若’念成‘班若’,今日又将‘菩提’念成‘葡萄’。你的心,到底在哪里?”
众僧的目光齐刷刷投过来。湛然的脸烧得滚烫,额角渗出冷汗,支吾着说不出完整的话。坐在他身旁的慧净师兄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很轻,却像一根针,扎进湛然耳朵里。
“散课后,去戒律院领十香板。”慧明说完,转身回到佛前,木鱼声重新响起,笃,笃,笃,每一声都敲在湛然心上。
十香板打在手心,火辣辣地疼。执法的师兄下手不重,可那竹板子落在皮肉上的声音,清脆响亮,在空荡荡的戒律院里回荡。湛然咬着牙不吭声,摊开的手掌渐渐红肿起来,可这皮肉之苦,竟比不过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
午后他去井边打水,水中倒影映出一张憔悴的脸——眼窝深陷,下巴尖了,颧骨凸出来,一副精气亏损的模样。他掬起一捧冷水泼在脸上,激得打了个寒颤。水珠顺着脖颈往下淌,湿了僧衣的前襟,凉意透进来,却压不住心头那把无名火。
这天格外闷热。已是初夏时节,山里的蝉开始聒噪,从早到晚嘶叫着,叫声裹在湿热的空气里,黏糊糊地往人耳朵里钻。湛然做完晚课回到禅房,身上已出了一层薄汗。僧衣黏腻地贴在背上,难受得紧。
他打了桶井水,关上门,用布巾沾了水擦身。铜盆里的水渐渐浑浊,映着摇曳的烛火,光影晃动间,他又看见那双眼睛。慌忙闭眼,再睁开时,水中只有自己慌乱的脸。
夜色完全沉下来时,热气仍未消散。湛然推开窗,坐在窗下的石凳上纳凉。手里摇着一把破蒲扇,扇出的风也是热的,带着泥土和草木被晒了一天的气息。月光很淡,云层厚厚的,偶尔露出一两颗星子,很快又被吞没。
亥时初刻,他忽然有些内急。
禅房附近没有厕所,最近的东厕在大雄宝殿后头,要走一段曲折的小径。湛然本不想去,可小腹胀得难受,只得提了盏油纸灯笼,推门出去。
灯笼光昏黄一团,勉强照亮脚下三尺之地。小径两旁是茂密的竹林,白日里青翠悦目,夜里却黑黢黢一片,竹竿像一个个沉默的巨人,挤挤挨挨地站着。风穿过竹林,带起一阵簌簌的响动,那声响与白日不同,带着某种说不清的韵律,一下,又一下,像谁的脚步声。
湛然加快了步子。
从东厕出来时,已是亥时三刻。灯笼里的蜡烛烧得只剩小半截,光越发暗淡。他匆匆往回走,经过那片湘妃竹时,忽觉有异——
竹影摇晃的节奏变了。
不再是随风自然的摆动,而是某种有意识的、轻柔的摇曳。最奇的是,竹林深处,似乎有一点微光,幽幽的,淡淡的,像萤火,又比萤火更稳定,更柔和。
湛然停下脚步,屏住呼吸。
那光在移动。慢慢地,缓缓地,从竹林深处飘出来,越来越近。光晕渐渐扩大,勾勒出一个纤柔的轮廓——先是裙裾,水绿色的,在昏暗的光里泛着丝绸般的质感;然后是一头长发,没有绾髻,就那么披散着,发梢在夜风里轻轻飘动;最后是脸,从竹影后缓缓显现。
是她。
月白的中衣,水绿的长裙,发间斜簪着一支竹节形状的玉簪,簪头一点莹白,正是那微光的来源。她站在离他约莫五步远的地方,眉眼含笑,唇角微扬,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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