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朝露昙花誓语轻(1 / 2)
自此,夜夜幽会。
湛然的生活被割裂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白日里,他是本觉寺的僧侣湛然,穿着灰扑扑的僧衣,做着千篇一律的功课:寅时起身,早课,扫洒,午斋,诵经,晚课,戌时歇息。可这个“湛然”越来越像个空壳,眼底的乌青日渐深重,脚步日渐虚浮,诵经时总错字,扫地时总走神,有好几次,慧明法师走到他身前,连唤三声,他才茫然抬头,眼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而到了夜里,子时一过,那个空壳就被注入了魂魄。
玉竹总是准时而来。有时推开窗,她就站在窗外,提着裙裾对他笑;有时推开门,她已经坐在床沿,手里把玩着他那串断了的佛珠。她总带一小壶酒,壶是竹根雕的,只有巴掌大,里头盛着碧莹莹的液体,她唤它“竹露酒”。
“这是用百年竹心里的晨露酿的,”第一次递给他时,她倚在他怀里,指尖点着壶身,“郎君尝尝,可比寺里的清水有滋味多了。”
湛然迟疑着抿了一口。
清甜,凛冽,带着竹叶的清香,入喉却烧起一团火,一路烧到丹田。所有白日的疲惫、惶恐、自我厌恶,都在那一口酒里化了,散了,飘到九霄云外。他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像要飞起来,眼里只剩下她含笑的眉眼,耳里只剩下她软糯的嗓音。
“好喝吗?”她问。
他点头,仰头又灌了一大口。酒液从嘴角溢出来,她凑上来,舌尖轻轻舔去,然后吻住他。竹香的酒,竹香的人,竹香的吻,混在一起,酿成这世上最醉人的毒。
夜复一夜,禅房成了另一个世界。烛火总是跳得很旺,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交缠着,晃动着,像皮影戏里痴男怨女。有时她会给他讲山外的世界——县城的庙会如何热闹,江南的春雨如何缠绵,西湖的荷花如何接天映日。她描述得那样生动,仿佛亲眼见过,可湛然问起她家住竹溪村的具体方位,她总是含糊其辞:
“就在山南呀,翻过两个山头就到了。”
“村里有多少户人家?”
“哎呀,谁去数那个。”
“你丈夫……姓什么?”
她停顿了一下,眼里的碧色暗了暗:“姓李。木子李。”
“叫什么名字?”
“……郎君,”她忽然翻身压住他,手指点在他唇上,“春宵苦短,提那些不相干的人做什么?”
于是湛然就不再问。他沉浸在温柔乡里,像溺在蜜糖里的虫,明知下面是深渊,却舍不得那一点甜。有时在极致的欢愉间隙,他会生出刹那的清明——这不对,这不正常,一个陌生女子夜夜潜入僧寮,来无影去无踪,身上总有那股甜得发腻的竹香……可那清明总是转瞬即逝,下一刻,她的手抚上他的胸膛,她的唇贴上他的耳垂,所有的疑虑就都化了,散了。
直到那个雷雨夜。
是七月中的一夜,闷热得反常。湛然在禅房里坐立不安,僧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窗外一丝风也没有,竹林静得可怕,连蝉都噤了声。他等啊等,等到子时过半,玉竹还没来。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他推开窗,探出身子往外望。天边有闪电划过,将竹林照得一片惨白,瞬息又沉入黑暗。雷声滚滚而来,像巨兽在云层深处咆哮。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噼里啪啦,越来越密,转眼就成了瓢泼大雨。
就在他准备关窗时,一道身影从雨幕中冲了出来。
是玉竹。
她没打伞,浑身湿透,绿裙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秾合度的曲线。长发贴在脸颊,水珠顺着下巴往下滴。她翻窗进来,带进一身水汽和……一股浓烈的、不同于以往的竹香——更甜,更腻,甜得让人头晕。
“郎君,”她扑进他怀里,身子在微微发抖,“等急了吧?”
湛然搂住她,触手一片冰凉。他拿起布巾给她擦头发,她却握住他的手,仰起脸看他。烛光里,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眼里的碧色却亮得异常,像两簇幽火在燃烧。
“今夜雨大,我还以为你不来了。”他说。
“怎么会,”她轻笑,手指解着他的衣带,“我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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