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神仙五十五(1 / 2)
1、寒岩点化记
天台山深处有座翠屏峰,四季云缠雾绕。盛夏时节,峰顶犹自积着残雪,当地人唤作寒岩。岩洞深处,不知何时住进个怪人,破衣烂衫,形如野鹤。他自号“寒山子”,踪迹飘忽,偏爱在松皮石壁上刻划诗句。墨迹混着苔痕,字字如刀凿斧刻:
人问寒山道,寒山路不通。
夏天冰未释,日出雾朦胧。
樵夫猎户偶见新句,只觉似通非通,又隐隐戳着心窝。有好事者抄录下来,竟攒了三百余首。诗里尽是山风松涛,却暗藏机锋,把世间浮华虚荣剥皮剔骨。桐柏名士徐灵府读罢拍案,亲自辑录成三卷,寒山诗名遂如深涧野兰,幽香悄然散入人间。然十余载后,寒岩空寂,再无人见其踪迹。
咸通十二年秋,毗陵道观里住着个李褐道士。此人性子比三伏天的火石还燥,眼角眉梢都挂着霜,看谁都不入眼。观门常被拍响,多是落魄人讨碗薄粥。李褐嫌污了清净地,呵斥声能惊飞檐下麻雀。
这日黄昏,一褴褛汉子挨近山门,枯瘦如柴,捧着一只豁了口的破碗:“道长慈悲,舍口剩饭吧……” 话音未落,李褐已如被踩了尾巴的猫,厉声炸响:“滚开!臭气熏了道门,污了祖师!”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那人脸上。乞丐浑身一颤,头埋得更低,枯叶般瑟缩着退入暮色,唯余一声极轻的叹息散在风里。
不过三五日,道观前忽闻马蹄踏碎山石之声。李褐整衣出迎,只见六七骑白马踏霞而来,鞍鞯灿然如披金缕。为首者白衣胜雪,面如冠玉,身后随从亦皆气度清华。李褐心头一凛,这等人物驾临穷观,莫不是天赐机缘?他堆起十二分恭敬,长揖到地,将贵客延入静室奉茶。
白衣人端坐蒲团,目光如古井寒潭,直透李褐心底:“道长,可还识得故人?” 李褐抬眼细辨,手中茶盏猛地一晃,滚水烫了手也浑然不觉——眼前这神仙般人物,赫然是前日被他叱骂驱赶的乞丐!冷汗瞬间湿透道袍,他喉头滚动,羞惭堵得半个字也吐不出。
“修道之人,门户尚未摸着,倒先学得一身凌人傲气。” 白衣人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刺骨,“如此心性,大道何望?” 他略一停顿,寒潭似的目光锁住李褐,“汝可知寒山子?”
李褐如蒙大赦,急道:“知道!读过他的诗!”
“他诗中讥讽时流、警醒世人,锋芒毕露,却非为凌人。” 白衣人缓缓道,“其心常在云端俯瞰人间,悲悯众生蒙昧,犹如慈父见顽儿嬉闹于悬崖之畔,不得不厉声呵止。那呵斥里是血,是泪,是大不忍之心!何曾似汝这般,恃一点微末道行,便生睥睨凡俗之妄念?” 句句如重锤,砸得李褐面如土色。
“今日之言,汝当好生咀嚼。” 白衣人起身,袍袖拂过案几,竟不留半点尘埃。李褐慌忙追出山门,只见白马长嘶,蹄下忽生云气。白衣人一行踏云而起,衣袂飘飘,直向翠屏峰寒岩方向飞去,顷刻间化作几点白影,融入苍茫暮霭。
李褐僵立山门,如遭雷殛。晚风卷起道袍下摆,猎猎作响,似也在嘲笑他的浅薄。他想起自己斥责乞丐时扭曲的脸,想起案头翻烂的《寒山诗集》,想起诗中那句“我见百十狗,个个毛鬇鬡”的辛辣悲悯。原来那寒岩野人刻在石头上的每道划痕,都是蘸着血泪的棒喝;自己日日诵经打坐,却连门槛边一只破碗都容不下!
暮色四合,寒岩方向升起几颗寒星。李褐缓缓除去头上道冠,褪下外袍,赤足踏入冰凉秋露中。他要一步一步,重走寒山子踏过的荆棘小径,去寻那岩缝间残留的刻痕——那才是通往真道的斑驳路标。
道观檐角的铜铃在风中轻响。李褐终于彻悟:寒山子刻在石上的诗,并非要人遁入深山,而是劈向心头荆棘的利斧。真正的道场不在名山洞府,而在市井巷陌;仙缘亦非飘渺云烟,它就伏在施予乞丐的半碗残粥里,藏在每一次压下喉头恶语的隐忍中。修道者眼若只盯着九霄云路,便永远看不见脚下尘埃里,那粒被自己踩进泥中的——本真道种。
2、石鼎惊雷
衡岳湘水间,九十年来飘着个怪老头。破衣烂衫,白发纠结如枯藤,黑面皱似老树皮,脖颈瘦长,喉结突兀如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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