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神仙四十五(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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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仙踪宦海

滑州节度使贾耽,身披紫袍,手握重兵,却藏着一颗羡仙慕道的心。书房里兵书与道经杂陈,案头朱笔批阅军报,袖中却常揣着半卷《黄庭经》。

这日,他命心腹亲卫入内。亲卫见节度使取出一件簇新的鹿皮衣,针脚细密,柔韧非常,又递过一封蜡封密信,心下正自纳罕。贾耽目光投向窗外莽莽群山:“你穿上此衣,携此信入山。莫问路径,只拣荆棘最深、人迹最绝处去。寻一位张尊师,将此信交予他。无论多远,务必送达!”亲卫双手接过,只觉那鹿皮衣沉甸甸,信函更似有千钧重。

亲卫扎紧行囊,一头扎进莽林。荆棘如鬼爪,撕扯着崭新的鹿皮衣,留下道道白痕。他咬牙前行,攀绝壁,涉深涧,心中惶惑如野草疯长:那张尊师是人是仙?节度使为何如此?行约百余里,人已筋疲力尽,眼前忽现奇峰,半山腰云雾缭绕处,竟有一方天然石坪。坪上两道士正对弈,松风过处,衣袂飘飘,恍若画中之人。

亲卫如见救星,踉跄上前,扑通跪倒:“贾相公使者,奉书拜见张尊师!”其中一位清癯道士抬眼,接过书信拆开,览毕抚掌大笑,声震林樾。他随手折了片阔叶,指尖蘸取石上清露,于叶面簌簌疾书数行,交还亲卫:“烦请回禀贾相公:富贵如浮云,何苦恋栈不去?不如早归林泉!” 亲卫捧着这片湿漉漉的“回信”,目瞪口呆。

贾耽在府中坐立不安。待亲卫风尘仆仆归来,呈上碧绿叶片,他急急展读,脸上竟无愠色,反浮起一片复杂红晕,似羞赧,似恍然,又似深深触动。良久,只长叹一声,重赏了亲卫,将那片叶子收入锦匣,置于案头最深处。无人知晓他心中波澜。

又一日,贾耽屏退左右,独引一名最精悍的军卒至后园。园角一口枯井,黑洞洞深不见底。贾耽指井道:“下去。”军卒毫不迟疑,缚绳而下。井壁湿滑,寒气刺骨。降至井底,脚下并非淤泥,竟触到几卷以油布裹紧之物!提上来解开,赫然是数轴古旧道经,帛书泛黄,字迹却如云篆龙章,灵气逼人。贾耽大喜,如获至宝,急召十余名善书小吏入密室誊抄。

墨香盈室,抄录正酣。忽听“砰”一声巨响,密室门被一股无形之力撞开!一灰袍道士如旋风卷入,戟指贾耽,须发皆张:“贾耽!尔竟敢窃取天书!”声如雷霆,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落。誊抄小吏们吓得瘫软在地,笔砚滚落。

贾耽贵为节度,此刻竟慌忙离座,对着那怒目金刚般的道士深深一揖,面有愧色:“仙师息怒!弟子……弟子实乃仰慕道法,一时情切……”

道士怒气稍敛,冷哼一声:“哼!道不可轻传,法不落凡尘!速速归还!”袖袍一卷,案上原轴道经如被无形之手托起,倏忽飞入其袖中,密室顿失光华。道士身影亦如烟消散,唯余满室惊魂。

经此两番奇遇,贾耽慕道之心愈炽,却似被无形丝线牵绊,脱不得这身紫袍。他听闻郑州仆射陂东有古浮图(佛塔),甚为灵异,便郑重写下牒文,遣使送抵郑州官府,命择吉日,于浮图前设下香案祭品,刺史亲临主祭。

祭日,天朗气清。刺史率僚属肃立塔前,依牒文所嘱,备清水一大盆置于塔基。香烟缭绕,颂祷声毕。众人屏息仰望,静候神迹。

约莫一炷香光景,盆中清水无风自动,涟漪渐生。水中,竟缓缓映现出一座玲珑楼阁的倒影!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清晰可见,绝非浮图本身形貌。更奇的是,楼阁窗扉之内,隐约有一人凭栏远眺,身形气度,竟酷似节度使贾耽!水中贾耽之影,眉宇间无半分位极人臣的威仪,唯见一片出尘的淡然与隐隐的向往。

刺史与众官看得目瞪口呆,几乎忘却呼吸。水中景象持续片刻,如烟似雾,终随涟漪平复而消散。使者星夜回禀,贾耽闻之,独坐书房,抚摸着案头锦匣中那片早已干枯蜷曲的碧叶,望着壁上悬挂的节度使旌节,久久无言。烛火将他身影拉长,投在兵书与道经之间,一半明,一半暗。

锦匣中叶脉枯黄,犹印着清露写就的劝归之语。

贾耽一生徘徊于朱门与云窟之间,窥见仙踪,却终难割舍宦海浮沉。那浮图倒影中的楼阁,是他心之所向的镜花水月。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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