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神仙十八(1 / 2)
1、君山翠羽记
隋开皇二十年春,书生柳归舜乘舟过洞庭。忽遇黑风压湖,浊浪吞天。船如败叶被卷至君山脚下,桅折帆裂。惊魂未定,他索性系舟登岸。
信步入山,但见草木葳蕤。兴之所至,他拨开藤蔓跃过溪涧,竟踏出一条无人幽径。行约四五里,豁然开朗:一块巨大圆石卧于山谷,莹澈如玉,广达六七亩。石周环生翠竹,粗如磨盘,高耸百尺,竹叶曳动间竟带起流云,飒飒风声自成丝竹清音。
石心更奇,托出一株参天宝树。枝叶舒展成五色华盖,翠叶如盘,碗口大的碧花缀着深红花蕊。异香凝成薄紫烟霭,沾衣欲湿。数千鹦鹉翔集其间,丹喙翠羽,长尾摇曳如彩练。忽闻清越人语自树梢传来:
“新客何来?”一只尾羽镶金边的鹦鹉翩然落下,昂首道,“吾名武仙郎。彼踏莲者、戴蝉儿者、多花子者,皆我故友。”语罢,名唤“自在先生”的玄翅鹦鹉引颈高歌,声裂金石:“此乃汉武钩弋夫人旧曲——戴蝉儿,鬓边秋,谁解连环千古愁…”
柳归舜如坠幻境,呆立无言。名“凤花台”的朱冠鹦鹉振翅近前:“客亦爱诗否?吾新得蓬莱玉楼之句,愿为君吟。”不待答言,朗声诵道:
露接朝阳生,海波翻水晶。
玉楼瞰寥廓,天地相照明。
此时下栖止,投迹依旧楹。
顾余复何忝,日侍群仙行。
“好诗!”柳归舜击掌,“足下师承何人?”
凤花台傲然梳理羽翎:“吾侍西王母座前丹官千年,杜兰香授我真箓,东方朔传我秘章。汉武帝时,曾于石渠阁亲见扬雄、王褒作赋;王莽乱后避祸江南,又观陆机、陆云兄弟属文,方通篇什之道。”它忽叹,“自二陆罹难,文坛凋敝,未知今世谁执牛耳?”
柳归舜精神一振,忙诵当朝大儒薛道衡、江总诗作。未料凤花台听罢,翠羽轻抖:“辞采绮靡,惜乎少骨!譬如美人簪花过重,反折纤腰。”
正论诗间,林深处传出一绿衣少女,名唤阿春。她捧赤玉盘跪奉柳归舜,盘中异果琼浆,香透肺腑。群鹦欢声更炽,衔来花瓣如雨洒落。柳归舜饮一口琥珀浆,齿颊生凉,顿觉神思澄澈如洗。
忽闻武仙郎惊呼:“阿春莽撞!此乃上元夫人特酿‘云髓’,凡人饮之当醉三秋!”话音未落,柳归舜眼皮沉沉垂下。朦胧间但见翠影翩跹,清音绕耳,身子却似坠入暖云深处。
再睁眼时,凉风扑面。他竟卧于自家残破船舱中!夕阳熔金,湖波澹荡。撑篙老艄公絮叨:“公子醉眠整日,再不醒转,老汉只得报官了…” 柳归舜急摸怀中——半片碧花瓣赫然夹在衣襟间,幽香如故。
他猛然跃起奔至船头。君山云霭苍茫,哪见通天翠竹、五色花树?唯见山影起伏如蛰龙,暮色浸透千竿幽篁。
许多年后,柳归舜的诗文悄然蜕变。昔年堆砌的丽藻尽褪,笔下始见洞庭烟水的筋骨。他总爱独坐竹林,静听风过叶隙的天然宫商。那片夹入诗稿的碧花瓣,已枯如薄绡,却似一枚烙印,提醒他真正的清音不在玉楼琼篇,而在与天地同呼吸的坦荡心胸。
君山深处,千竿翠竹年年生发。风过时,飒飒声依旧如环佩相击。偶有渔夫夜泊,恍惚听见云中有清月吟哦,疑是仙人联句。而柳归舜终其一生再未踏足君山——他已知晓,那片托举着仙禽异树的莹澈巨石,原不在烟波之外,而在人心扫尽浮华时,自然映现的明镜台。
2、沧浪二百年
隋大业九年,海船判官元藏几随使团东渡。黑风骤起时,滔天巨浪如墨龙翻滚,船板如脆饼般碎裂。同僚的惨叫被风撕碎,元藏几抱住半截桅杆坠入深渊。咸腥海水灌满口鼻之际,他瞥见一角灰帆如垂死之翼,没入墨色旋涡。
再睁眼时,暖风拂面,异香扑鼻。身下是细软如金粉的沙滩,远处花树烂漫,宛如二月早春。几个宽袍大袖的士人围拢过来,言语竟通中原雅音:“客从何来?”元藏几惊魂未定,述说海难。为首老者颔首:“此乃沧洲,去中土数万里矣。”遂奉上一盏琥珀色酒浆,酒中浮着几瓣奇花,异香清冽。元藏几饮下,顿觉百骸通畅,数日饥寒劳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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