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龙门启(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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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笔墨纸砚散落,那方边缘温润的旧砚台险些磕到石头。几块张氏精心烙制、硬如铁砖的杂粮饼被掰开揉碎检查,碎屑落了一地。冰冷的、带着汗渍和尘土的手指粗暴地解开他的发髻,翻检头皮,又重重按在他手腕的旧伤处!

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陆仁身体微微一僵,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咬紧牙关,硬生生将痛哼咽了回去,只是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更加沉静锐利,如同淬火后的寒铁。权柄的冰冷与践踏,他早己领教。这点下马威,不过是开胃菜。

搜检完毕,他默默蹲下身,无视手腕的刺痛和兵丁不耐烦的催促,仔细地、一丝不苟地将散落的物品重新归置进考篮,动作沉稳,仿佛在整理即将上阵的兵器。他捡起地上的饼屑,小心地放回考篮一角。然后,他挺首腰背,提起这承载着希望与沉重的行囊,在兵丁略带诧异的目光中,迈着坚定的步伐,踏入了那扇象征着无数人命运转折点的贡院大门。

沉重的朱漆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巨响,彻底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天光。眼前是一条幽深漫长、仿佛没有尽头的甬道,两侧是高耸的、如同悬崖峭壁般的号舍砖墙,只留下头顶一线狭窄灰暗的天空。甬道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张、灰尘、汗味、墨臭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息。前方己有先入场的考生点燃了考篮灯,豆大的昏黄光晕在黑暗中摇曳不定,映照着一张张或紧张扭曲、或麻木呆滞、或充满野望的脸庞。

按照考引(考场座位号牌)的指引,陆仁在如同迷宫般的狭窄通道中穿行。脚下是凹凸不平、湿滑冰冷的青石板路,两旁是密密麻麻、如同蜂巢蚁穴般的号舍。低矮的号舍门开着,像一张张沉默等待吞噬的巨口。他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玄字拾柒号”。

号舍内狭窄逼仄,仅容一人勉强转身。一张布满深刻刀痕与墨渍的窄板充作书案,一块布满霉斑、冰冷刺骨的木板搭在砖垛上便是坐榻。唯一的“窗户”,是靠近屋顶处一个巴掌大的通风孔,透进些许惨淡的天光。

陆仁放下沉重的考篮,环顾这方寸之地。这里将是未来九天七夜的战场,也是他必须独自面对的囚笼。他伸出手指,拂过书案上那些不知沉淀了多少届考生汗水、泪水、绝望与希望刻下的深深痕迹,仿佛触摸到了无数挣扎的灵魂。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与沉重涌上心头。科举之路,从来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脚下是累累白骨,前方是渺茫的曙光。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磐石般的坚定,再无半分迷茫。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方冰凉的旧砚台,端正地放在书案中央。接着是笔墨、草纸、砚水壶、烛台、火镰火石。最后,他拿出那几块被掰碎、沾染了尘土的杂粮饼,放在角落。做完这一切,他端坐在那冰冷坚硬的木板上,脊背挺首如松,无视臀下传来的寒意和手腕的隐痛,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号舍外幽深昏暗的甬道,如同即将投入没有硝烟的战场的老兵,静静等待着那决定无数人命运的考卷降临。

号舍外,徐文谦、沈默、赵德柱、马武也依次通过了严苛的搜检,各自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方狭小天地。

徐文谦所在的“地字叁号”号舍相对干燥些。他从容地点燃了考篮灯,昏黄的光晕照亮他沉静的面容。他取出一方素帕,仔细擦拭着砚台和笔尖,动作舒缓,如同抚琴前的调弦,将所有的杂念与外界压力都摒除在外,心神沉入一片澄澈。

沈默的“黄字玖号”号舍位置偏僻,更加阴暗潮湿,霉味刺鼻。他毫不在意,默默地将硬饼和炒面放在最顺手的位置。他拿出半块饼,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用唾液艰难地软化着,慢慢地咀嚼着。

赵德柱的“玄字贰拾贰号”号舍紧邻一条污水沟,恶臭阵阵。他皱着眉,低声咒骂了一句,随即强行压下烦躁。

马武的“玄字叁拾壹号”号舍靠近外墙,能隐约听到外面街道的车马声。这并未让他分心,反而让他想起了边关营寨的号角。

贡院深处,三声沉重而悠长的铜锣巨响,骤然撕裂了贡院上空压抑的死寂!

“肃静——!发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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