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6章 破心(3 / 7)
,头顶这片天,再繁华锦绣,再情深义重,也不是你‘根’上长出来的?”
这番话,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杨炯心口最隐秘、最不敢触碰的角落。他浑身剧震,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老妇人那双清澈依旧、仿佛能映照出他灵魂所有褶皱的眼睛。
他竭力维持的镇定外壳瞬间碎裂,一种被彻底看穿的狼狈和深藏的惶惑汹涌而出,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老妇人看着他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惶,眼中掠过深深的心疼,她更紧地握了握他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
“孩子啊,”她重新将目光投向那奔流不息的溪水,声音悠远,“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你看这溪水,它打山里头来,流过石头缝,淌过烂泥塘,撞过拦路的树根,也经过这开满鲜花的平地。你说,哪一段的水,才算是它‘真正’的水呢?是刚出山泉眼时最清冽的那股?还是流过烂泥塘时沾了污浊的?又或是现在这映着花影、载着落瓣的?”
杨炯怔怔地看着溪水,若有所思。
“傻孩子,”老妇人转过头,目光慈爱而坚定地锁住他,“这水啊,它流过的每一寸地方,沾上的每一粒泥沙,映过的每一片云影,载过的每一片花瓣,都成了它!
没有哪一段能割裂开,说那不是我。烂泥塘让它懂得了沉淀,石头缝让它学会了迂回,这花草地让它添了颜色香气。它一路流,一路变,一路‘成为’它自己,这才是活水。”
她顿了顿,语重心长,字字如锤敲在杨炯心上:“你也是一样,那个在燕京城里,吃着百家饭,咬着牙苦读,心里揣着恨也揣着娘的那点盼头的娃娃,是你!
那个得了势,翻云覆雨,报了血仇,在象牙塔里钻故纸堆的博士,是你!
如今这个在大华朝,当了大官,娶了美娇娘,马上要当爹,被无数人敬着爱着也担着天大干系的侯爷,还是你!
这些个‘你’,都是你!是你活生生淌过、经历过、痛过也笑过才长成的!哪个也丢不开,哪个也割不掉!
你总想着守住那个‘根’上的自己,怕被这方世界的富贵温柔迷了眼,怕忘了‘来处’,可你死死守着、护着的那个‘自己’,不也恰恰是这一路经历塑造出来的吗?
没有燕京的苦难,哪来你的坚韧?没有博士的钻研,哪来你今日的见识眼界?没有大华这一场场血火历练、情爱纠葛,你杨炯,又岂会是今日之杨炯?
它们不是割裂的,它们是长在一起的,就像这溪水,离了哪一段,它都不是一条完整的河。`幻.想!姬′ ?最-歆~漳^结\哽+鑫¢快!
你在这大华有了父母妻儿,有了兄弟袍泽,有了功业牵绊,这些情,这些义,这些责任,这些日日夜夜的悲欢,早己丝丝缕缕织进了你的骨血,成了你新的‘根’。
它们和你燕京的‘根’,早就在你不知不觉的时候,盘根错节,长成了一棵顶天立地的大树。
你非要把它们劈开,说一边是真,一边是幻,这不是自个儿跟自个儿过不去,生生要把自己劈成两半吗?”
字字句句,如醍醐灌顶,又如晨钟暮鼓,轰然震响在杨炯混沌的灵台深处。那些深埋心底、日夜纠缠的割裂感、疏离感、无根浮萍般的惶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一层层剥开迷雾,露出了最本真的内核。
杨炯死死攥紧拳头,身体微微颤抖,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一种禁锢己久的东西,正在轰然崩塌、消融。
是啊,他执着地寻找“自己”,守护“自己”,却忘了这寻找与守护的过程本身,正是经历在重塑他。
大华的父母给予的温情,是假的吗?李潆、小鱼儿她们的情意,是假的吗?兄弟们以命相托的信任,是假的吗?即将出世的孩子带来的血脉悸动,是假的吗?
这些真实不虚的情感与牵绊,早己在他不知不觉间,将他的根系深深地扎进了这片异世的土壤,与前世那饱含血泪的根须缠绕共生,共同支撑起他杨炯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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