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沙芬塔篇-1-千面港的无声观察者(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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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被哪个招揽生意的本地向导吸引?他们交谈时手势的幅度有多大?旅客的视线会更多地停留在指示牌还是那些闪烁的广告上?最终他们会选择哪条路径离开接驳区?

那队公司雇员,他们的步调是否绝对一致?领队的人回头确认队伍情况的频率是多少?队伍中是否有人刻意落后半步,视线游离,似乎在观察周围环境而非专注于前进?

那两只甲虫,体型较大的那只攻击时更喜欢用左颚还是右颚?体型较小的那只在躲闪时,是倾向于向左还是向右?它们的体力消耗速度如何?

沙芬塔会将这些细节一一录入脑海,像处理最复杂的数学模型一样进行运算。然后,他会静静地等待,验证他的预测是否正确。

大多数时候,他是对的。

他看到那队公司雇员中的落后者在经过一个岔路口时,极其迅速地将一个小型存储器贴在了管道壁的凹槽里,动作快得几乎像是幻觉。但沙芬塔看到了,并且记下了那个凹槽的位置。几个小时后,另一个穿着完全不同服装的生物路过那里,同样迅速地取走了存储器。沙芬塔的红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是默默地在内心的“数据库”里,为那家公司贴上了“内部信息传递存在非正规渠道”的标签。

他看到那只较小的甲虫,在一次看似狼狈的翻滚躲闪后,突然利用对方扑空的惯性,用尾部尖锐的突刺猛地扎进了大甲虫相对柔软的腹部关节连接处。大甲虫的动作瞬间僵硬,然后被小甲虫一步步反推,最终摔入了深邃的太空。沙芬塔记住了那个假动作和反击的时机。弱者并非没有胜算,关键在于找到那个最关键、最致命的瞬间。

他也曾预测失误过。一次,他判断一个看起来疲惫不堪、衣衫褴褛的流浪者会去偷窃一个无人看管的货物箱,因为那人的眼神多次扫过箱子,并且喉结频繁蠕动,显示出紧张和渴望。但最终,那个流浪者只是蜷缩在箱子旁的阴影里,从怀中掏出一张磨损严重的全息照片看了很久,然后默默地离开了。那次失误让沙芬塔困惑了许久。他反复回放观察到的细节,最终意识到,他忽略了那人在看到照片时,眼神中一闪而过的、与他周身落魄气息截然不同的温柔和怀念。那种情感,超出了他当时数据库中关于“生存需求”和行为模式的简单关联。他第一次模糊地意识到,有些驱动行为的因素,是更深层、更难以量化的东西。

这种无处不在的观察,也让他过早地见识了千面港光鲜表皮下的阴暗。他见过表面友好的贸易伙伴在背地里互相安放追踪器;见过庄严的仲裁官在无人角落收取不记名的信用芯片;见过强大的佣兵在酒醉后流露出对某个遥远星系、某个模糊身影的恐惧。他看到了贪婪如何扭曲面容,恐惧如何让肢体僵硬,谎言如何在不经意的微表情中泄露天机。

他就像一个站在巨大棋盘边的旁观者,看着无数棋子按照他所能洞察或暂时未能完全理解的规则移动、碰撞、联合、背叛。他并不参与其中,他的乐趣在于理解棋盘本身,在于预测下一步、下十步的走势。这种超然的姿态,让他显得孤僻而难以接近。其他种族的孩童会在相对安全的区域奔跑嬉闹,而他只是静静地待在原地,如同一个镶嵌在背景里的、带着V形视窗的雕塑。

只有一次,他几乎打破了这种沉默的观察。那是在港区的公共信息屏附近,一群不同种族的孩童在玩一种模拟星际航行的游戏,他们用捡来的零件当作飞船,划分区域作为星球。一个体型瘦小的、来自低重力星系的“玻尔族”孩子,他的“飞船”(一个旧的推进器外壳)被一个更强壮的“克鲁格”孩子抢走了。玻尔族孩子试图争辩,声音细小而颤抖,克鲁格孩子则挥舞着多节的手臂,发出威胁性的低吼,周围的孩子们大多噤声,或带着看热闹的表情。

沙芬塔就在不远处的管道支架上,他能清晰地“读”出克鲁格孩子虚张声势下的不安——他的呼吸略微急促,视线不时扫向周围是否有成年人注意到这里。他也能感受到玻尔族孩子绝望中隐藏的一丝倔强——他的触角没有完全蜷缩,反而微微向前探出,这是玻尔族准备用他们微弱生物电进行自卫的前兆,虽然这毫无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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