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乔奢费篇-2-破碎的琉璃(5 / 5)
伏。但地面的灾难已经铸成。
乔奢费挣扎着从母亲怀中抬起头。硝烟略微散去,他看到了令他心脏冻结的一幕。
赫利俄斯依旧站在那里,保持着守护的姿势。但他的一条手臂,自手肘以下,不翼而飞!断口处一片焦黑,散发着皮肉烧焦的可怕气味,只有少量暗红色的血液在缓慢渗出——高温瞬间碳化封闭了血管。他的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因为剧痛和失血而在微微摇晃,但他依然死死地站在那里,用剩下的手臂,指向庇护所的方向,嘴唇翕动着,似乎还想催促妻儿快走。
“赫利俄斯!”墨提斯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扑了过去,用颤抖的手撕下自己裙摆的布料,试图为他包扎那可怕的伤口。
乔奢费僵在原地,目光无法从父亲那空荡荡的袖管和焦黑的断臂上移开。那只手……那只曾经引导他感受石材温度、握住刻刀、抚摸他头顶的、灵巧而温暖的手……没有了。永远没有了。一种冰冷的、陌生的情感,如同毒蛇般,第一次钻入了他年幼的心房——那是恨意。对带来这一切毁灭的、未知敌人的,纯粹而炽烈的恨意。
他的目光越过父亲颤抖的身影,看向四周。
中心广场已沦为废墟和坟场。“万华棱镜塔”彻底倒塌,只剩下扭曲的金属骨架和一堆色彩浑浊、毫无生气的琉璃碎片。他亲手粘贴的那些琉璃片,早已不知散落何处,或被践踏成齑粉,或融化在尚未熄灭的火焰中。曾经悬挂琉璃风铃的古树被拦腰炸断,燃烧着熊熊火焰。地面上遍布焦黑的坑洞、散落的残肢断臂,以及凝固的、暗红色的血迹。空气中令人作呕的气味更加浓重,混合了血腥和内脏破裂的甜腥气。
他看到了玛尔阿姨,她倒在不远处,半个身体被倒塌的观礼台压住,灰白的头发被鲜血染红,那双曾经稳定无比的手,无力地摊开在冰冷的地面上。凯,那个红头发的活泼少年,静静地趴在地上,背心上有一个被能量光束贯穿的、边缘焦糊的窟窿。老锤不见了踪影,或许被埋在了某片瓦砾之下。索恩先生的水晶眼镜,碎裂在一旁,镜片上沾满了泥污和血点。
美好的、和谐的、他认知中的整个世界,在他眼前,被最粗暴、最丑陋的方式,彻底打碎了。琉璃城不再发光,它在流血,在燃烧,在发出无声的哀嚎。
阿瑞斯巡逻舰队最终清理了所有的入侵者,幸存的城市守卫和医疗队开始进入广场,抢救伤员,收敛遗体。但这一切,在乔奢费眼中,都变成了模糊而无声的背景。
他站在原地,没有哭,也没有动。小小的身躯挺得笔直,仿佛也变成了一尊冰冷的琉璃雕塑。他的银白色礼服沾满了污渍和血点,原本清澈的紫色眼眸,此刻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眼前这片燃烧的废墟,以及父亲那残缺却依旧挺立的背影。
他摊开自己的手掌。掌纹依旧清晰流畅。但这双手,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纯粹地去感受美,创造美了。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粘贴琉璃片时,那粘合剂微凉的触感,以及琉璃片光滑坚硬的质地。但此刻,更强烈的是一种幻觉——一种渴望握住某种更有力、更能反击的东西的冲动。
赫利俄斯在墨提斯的搀扶下,缓缓转过身。他看到了儿子眼中那陌生的、冰冷的光芒。这位失去了惯用手、失去了毕生大部分作品、目睹家园被毁的雕塑师,心中一痛,比断臂之痛更甚。
“乔奢费……”赫利俄斯的声音虚弱而沙哑。
乔奢费抬起头,看着父亲,第一次用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语气问道:
“父亲,当野蛮来临,试图摧毁你珍视的一切时,”他重复着童年那个无人回答的问题,但此刻,他的声音里没有了迷茫,只有一种斩钉截铁的确认,“仅仅依靠创造的手,真的足够吗?”
赫利俄斯张了张嘴,看着儿子眼中那片破碎的琉璃和燃烧的火焰,最终,一个字也未能说出。
夜空下,琉璃城在哭泣。而乔奢费心中,某些东西已经彻底死去,另一些东西,则带着血的温度,悄然萌芽。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