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鲸落新篇（7 / 8）

他努力维持的平静表象，化为一声低低的、带着明显颤音的笑。他低下头，额头几乎要触到并拢的膝盖，肩膀不受控制地微微耸动起来。

那笑声起初是压抑的，如同在地下奔涌的暗流，闷闷的，带着哽咽的底色。渐渐地，那笑声变大了一些，变得清朗了一些，在暂时陷入安静的寝室里低低地回荡，却又在某个瞬间，无法控制地再次带上了明显的哽咽音色。他眼角湿润，有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渗了出来，划过他因努力克制内心翻腾情绪而略显紧绷的脸颊皮肤，留下两道冰凉的湿痕。

这泪水并非源于悲伤，而是一种极致的情绪释放，是一种积压了太久、太重、几乎要将人压垮的压力、艰辛、恐惧、失去以及最终幸存后的复杂情感洪流，终于找到了一个决堤的出口。是为那些永远留在那个时空的、硝烟弥漫的岁月，为那些曾经并肩作战、最终却可能已湮没在改写信史洪流中的人，也为眼前这个因他们这群“意外来客”微不足道、却又至关重要的介入而悄然转向、看似更加繁荣、和平、充满希望的现在。这其中，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明确意识到的、对自身那十数年青春与冒险的祭奠。

他仿佛看到，历史的巨鲸，在另一个时空那片波涛汹涌、充满不确定性的海域里，经历了痛苦的挣扎与转折，终于缓缓沉落，其庞大而古老的身躯，分解、滋养出了一片全新的、生机勃勃的、与他记忆中截然不同的文明生态。而他们，不过是偶然附着于鲸身，随之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九死一生的深潜，最终，在鲸落之后，被命运的浪潮带回岸边、重见天日的、渺小却无比幸运的生物。

李大坤看着他，理解地、无声地笑了笑，那笑容里有共同患难、生死与共后的深刻默契，也有回归平凡日常后的深深踏实感。他默默地从旁边抽出一张干净的纸巾，递到戚睿涵低垂的视线下方，没有说话，所有的安慰与支持都在这无声的动作里。

曾文帅和周御从最初的惊愕中反应过来，面面相觑，随即也露出了然的、带着几分感慨和敬佩的笑容，他们没有出声打扰，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给予他消化情绪的空间和时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温暖的、支持性的沉默。

窗外的夜色已彻底浓稠如墨，将校园里的一切建筑、树木的轮廓温柔地吞噬、融合，远处图书馆那熟悉的穹顶在深邃的夜色中只剩下一个模糊而庄严的剪影。寝室的灯光在这片无边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而温暖，像一个漂浮在时间之海上的、安全而坚实的孤岛。

戚睿涵用李大坤递过来的纸巾，仔细地、慢慢地擦去眼角的湿意，深吸了一口混合着饭菜香和宿舍特有气味的空气，抬起头，目光仿佛具有穿透力般，穿过那扇擦拭得不算太干净的窗玻璃，投向那片深邃浩瀚的夜空，以及夜空下图书馆沉默而庞大的轮廓。

那里，厚重的书架间，冰冷的书库里，必然存放着被改写的《顺史》和《明末抗清史》。他的名字，“戚睿涵”这三个字，他知道，并未出现在任何官方正史的记载中，即使野史笔记、民间传说中也无从察觉，这正如他归来时所期望的那样，做一个无名的参与者，一个隐藏在历史幕布之后的推手。但那些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那些因此而得以存活下来、延续下去的生命，那些被改变的技术发展轨迹，那些被避免的文明灾难，以及这个因此变得截然不同的、依然在呼吸着、进步着的世界，都在无声地、却又无比坚定地证明着那段被隐藏的岁月存在的意义与价值。

痕迹或许不在纸上，不在显赫的声名里，但它深深地烙印在天地之间，存在于每一个因改变而受益的平凡生命之中，存在于这看似寻常、却来之不易的和平烟火气里。

“吃饭，吃饭。菜都快凉透了！”李大坤重新拿起锅铲，用木柄敲了敲已经空了的、还带着余温的电锅边缘，发出清脆的、带有催促意味的声响，主动打破了这短暂的、充满情感重量的沉默，“锅里还有一点酱汁底子，谁想拌饭？文帅，就你刚才吃得最凶，跟饿虎扑食似的！”

熟悉的、属于男生宿舍的喧嚣和活力，如同按下播放键一般，重新回到了这间小小的、灯火通明的寝室。曾文帅嘿嘿笑着，带着点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