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喜宴上的泥香(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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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喜宴上的泥香

稻花村的秋阳把青瓦晒得发亮,村西头老王家的院墙上,红绸子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新刷的朱漆——“囍”字还没干透,泛着湿漉漉的光。禾生蹲在院门口,正指挥着几个半大小子往门框上挂红绸,粗布衫的后背洇着汗渍,却笑得见牙不见眼。

“禾生哥,这绸子得往左偏点儿!”石头踮着脚,举着红绸的另一端,“王婶说要齐着门楣,这样才吉利!”

“晓得嘞!”禾生应着,踮起脚把绸子往门框上按,指尖沾了黏糊糊的浆糊,痒得他直咧嘴。春枝端着刚蒸好的枣花馍从灶房出来,蒸笼掀开的刹那,白汽裹着甜香扑出来,馋得院外的小孩直咽口水。

“禾生他娘,你这馍蒸得真香!”隔壁张婶扒着篱笆探头,“比镇上点心铺的还地道!”

“张婶您来得早!”春枝把枣花馍往竹匾里摆,鬓角的银簪闪了闪,“等会儿开席,您可得多尝俩。”

“那必须的!”张婶笑着应下,转身又喊,“他二婶,快把那坛桂花酿搬出来!咱今儿个可得喝个痛快!”

院里院外渐渐热闹起来。禾生的新娘子是邻村李木匠家的女儿,名叫月芽,梳着油亮的麻花辫,盖头上绣着并蒂莲,正由春枝扶着往屋里走。她耳尖通红,低着头不敢看人,裙角却悄悄勾住了门槛上的红绸。

“慢点儿,慢点儿。”春枝扶着她,轻声叮嘱,“一会儿拜堂,头回见这么多亲戚,别慌。”

月芽轻轻点头,手指绞着衣角。禾生见了,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跑过去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月芽,莫怕,都是熟人。”

“嗯。”月芽抬眼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耳尖更红了。

日头升到头顶时,院里的长条桌都摆满了。陶瓮里的桂花酿咕嘟咕嘟冒着泡,大铁锅里炖着猪肉,油星子在汤面聚成金珠。孩子们举着甜糕满院跑,老人们坐在门槛上抽旱烟,说着些家长里短。

“哎,你们说,”村东头的刘瘸子端着酒碗凑过来,“今儿个可是大喜日子,可有人还记得十二年前的事儿?”

“啥事儿?”石头叼着甜糕凑过来,嘴角沾着糕屑。

“还能啥事儿?”刘瘸子挤挤眼,“就那年老天下红雨,赤龙缠着春枝嫂子的事儿呗!”

院里霎时静了一瞬。正在剥蒜的春枝手一抖,蒜瓣“啪”地掉在青石板上。禾生正给月芽倒茶,听见这话,端着茶盏的手也顿住了。

“刘瘸子!”铁柱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声音沉得像块石头,“莫要胡吣!”

刘瘸子缩了缩脖子,酒碗差点端不稳:“我……我就那么一嘴贱!铁柱哥别动火……”

“无妨。”禾生放下茶盏,拉了拉月芽的手,示意她安心,“大家既然是来贺喜的,便说些高兴的事儿。”

这时,禾生娘端着一碗酒从灶房出来。她鬓角添了几缕白发,脸上却挂着笑,见院里气氛有些尴尬,便笑着开口:“都围过来,听我说两句。”

众人这才散开些,围到她身边。禾生娘把酒碗往桌上一放,指节上还沾着揉面的面粉:“今儿个是我家办喜事,感谢大伙儿来捧场。咱村有句老话说得好,‘日子是手搓出来的,不是等神仙送的’。”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院里的高粱垛、晒谷场,还有新修的梯田方向:“十二年前那场雨,确实是怪事儿。可怪事儿能当饭吃?能让孩子不饿肚子?能让他们在学堂里念书?不能!能当饭吃的,是咱铁柱蹲在山里找泉眼的日头;是禾生带着大伙儿沤肥、垒梯田的汗水;是咱村老少爷们儿互相搭把手,把荒坡变成粮仓的劲儿!”

“至于那龙……”禾生娘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全是豁达,“龙要真存在,也得赞叹咱这股子不服输的劲儿。龙种?哈,我家禾生就是个泥腿子,跟他爹一样,手上有老茧,脚下有泥,心里有热乎气儿!”

院里响起一片笑声,先前那点尴尬早被冲得没影了。张婶拍着大腿:“还是嫂子说得实在!什么龙啊凤啊的,哪有咱庄稼人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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