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刀锋上的盟誓(4 / 11)
“盟会盛典,岂可或缺?寡君殷殷切盼!”每一个重音都如同铁钎凿石,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志。殿内彻底陷入死寂,连宫门外隐约传来的喧嚣市声都像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消散,整个世界只剩下叔向话语的回音在梁柱间碰撞。景公身后那片沉默的“森林”,枝叶悄然拂动,荡起一片压抑的微澜。侍立景公身侧稍后的齐国上卿国弱,眼中寒芒如电,一闪而逝。无数道目光,如同无形的刀锋,瞬间钉在了宝座之上,等待着君王的回应。
齐景公缓缓抬起头。冕旒珠串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折射着琉璃顶泻下的天光,形成一片迷离的光晕,进一步隔绝了外界的窥探。但叔向凭借着锐利的目力和瞬间的直觉,清晰无误地撞上了一束目光——那目光幽深如古井,没有预料中的愠怒或慌乱,反而在一瞬间闪过某种令人骨髓生寒的、冰冷的评估,如同冰层下毒蛇骤然亮出的猩红信子,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却足以冻彻灵魂。
随即,一声清朗温煦的笑声从高处落下,打破了凝固的空气:“哈哈……”宝座上的身影似乎松弛下来,甚至带上了一种过分的、近乎谦卑的温和,“国相言重了!”他手臂随意地挥洒了一下,显得极其自然,“寡人素来忧心天下动荡,黎民疾苦,不过前些时日偶与贵国行人闲谈几句,随意说说罢了。”轻描淡写,如同弹去华贵衣袍上微不足道的飞尘。“晋国执天下之牛耳,领袖群伦,人心所向,众星拱月。会盟与否,盟约如何,自是贵国裁定乾坤,寡人岂敢置喙?”
他的话语轻松得如同谈论窗外时令果蔬的收成:“如今贵国君臣应天顺人,筹策已定,寡人岂敢不奉天子明诏,不听大国号令?”声音陡然拔高,清晰无比,每一个字都如同金玉掷地,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期至平丘,寡人必肃整仪容,亲率臣属,恭执璧璋而至!晋侯所宣示盟约规制,齐必敬领遵行!绝无二话!”
姿态谦恭至极,言辞恳切无懈可击,将“听命于晋”的核心意图,巧妙地嵌合于“遵从天子”的冠冕堂皇之中。若非那瞬间毒蛇般的评估目光已深烙心底,叔向几乎要被这完美无缺的表象所麻痹,以为齐国已然彻底臣服。
齐国宫殿的喧嚣市声被厚重的车帘阻挡,隔在了另一个世界。车马颠簸于返回绛都的驿道上,车轮碾过坑洼不平的路面,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响。叔向靠坐在坚硬的车厢壁上,紧闭双眼,试图平息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然而,临淄大殿中齐景公那抑扬顿挫、字字恭顺如誓言的话语,却如同鬼魅的低吟,不断在耳边回响,挥之不去:
“贵国做主……惟命是从……”
“晋国裁定乾坤……寡人岂敢置喷……”
“齐必敬领遵行……绝无二话……”
每一句都如同裹着蜜糖的毒药。更深刻的是那电光石火间窥见的、冰冷的、非人的审视目光,如同烙印般灼烧着他的神经。
马车猛地一颠!车轮陷入一个深坑又奋力挣脱,车身剧烈震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叔向的身体被狠狠向前甩出,若非双手死死抓住窗棂,额头早已重重撞上车壁。这突如其来的剧震,仿佛直接冲撞在他早已紧绷欲裂的心脏上!
不对!齐侯的顺从太过了!顺从得如同精心排练的戏剧,顺从得深不可测!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精光暴射。每一句“贵国做主”,都在无声地撬动着晋国僭越礼法的基石,将晋侯置于烈火之上烘烤;每一次“惟命是从”,都暗暗将晋国推向了仗势欺人、威压邻邦的位置。那极致的谦卑,像是一根根淬毒的冰针,针尖都精准无误地指向晋国最深处那道早已濒临溃决的堤防——六卿!
晋阳赵氏的深沉隐忍、郤氏的骄横跋扈、栾氏的诡谲难测、中行氏的铁腕强硬、知氏的阴骘深沉、范氏的盘根错节……这六头贪婪而强大的巨兽,早已盘踞于晋国的每一寸肌理之间,它们的利爪在暗处摩擦撕咬,发出的低沉咆哮支撑起了晋国霸业的巍峨躯壳,却也日复一日、悄无声息地蚀空着这伟岸骨架的内部。齐侯吕杵臼每一分刻意的恭敬,都是一阵吹过朽木裂隙的阴风,看似无害,却在悄然放大着那细微、却足以致命的裂帛之音。仿佛他已经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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