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霸业初肇(3 /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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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凋敝的周王城。巨大的城垣沉默在冬日的薄雾中,雉堞断裂处杂乱的蒿草瑟瑟摇动。驾车御手屏息凝神,死死扣紧六匹纯白神骏的缰绳,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只为避免车轮陷入洛邑城外那条历经车马百年碾轧而凹凸难平的泥泞驿道辙沟里。车体每一次剧烈颠簸所带来的沉重钝响,都清晰地透过厚实车板传来,敲击着车内每一根神经。

齐上大夫隰朋在车内正襟危坐。他是管仲麾下最富辩才、最善周旋的使者,此行背负国之重托。他面前两卷乌亮的竹简展开,上面墨迹早已入骨,赫然是《尚书·禹贡》篇章,字迹遒劲如龙蛇盘踞。另有一尊厚重如山的青铜簠,四角高浮着狰狞夔纹,饕餮巨口獠牙毕露,沉静中蕴含着令人心悸的磅礴威压,无声地散发出古老王朝的尊严。

“此乃国器!”车外管仲临行时的话再次在隰朋心头响起,“礼,贵乎诚;言,贵乎切中要害。此行成阳,不为求得周室倾国之力。只要他那枚‘王’字金印落在盟书之上,便是增益我齐师锋芒十倍、百倍之力!”他语气加重,字字千钧。

车驾终于在巨大而暗淡的朱漆宫门前停稳。那门仿佛饱经沧桑的疲惫巨人,在宫卫合力推动下,才发出冗长喑哑的吱呀声,缓缓裂开一道缝隙。门扉洞开,展现的是一片巨大却萧瑟的王国腹心。连绵的殿宇沉默延伸,庭院空旷无边,粗大的梁柱林立,昔日艳丽的朱漆大片剥落,露出干裂粗糙的原木本色,缝隙里攀爬着暗绿的苔藓。披甲守卫身上的明光甲黯淡失彩,式样古旧如从旧简中拓印而来,与齐国锐士披挂的百炼精钢所焕发的、深渊般的乌沉光泽相比,无异于朽木枯骨。一股混合着陈年灰尘、冷香余烬和木质腐朽的气息,沉甸甸地弥漫在凛冽的空气里。

僖王并未在象征王权至高点的正殿接见齐国使臣。引路的老内臣脚步迟滞无声,带着隰朋穿过一道又一道深邃幽暗的回廊,廊壁两侧悬挂的兽面铺首在穿堂风中如同活物般投射下怪异的影子。最终,步履停在偏僻处一座不起眼偏殿的低矮木门外。“王上在‘存古台’。”内臣垂头,声音微不可闻。隰朋整肃冠冕,深深吸一口带着阴凉霉味的空气,躬身抬步跨入。

所谓“存古台”,不过是幽深王庭内一座保存得相对完整的旧书库。室内没有繁复装饰,仅陈设着几件古朴的黑漆案几,壁上几盏油灯艰难吞吐着豆大的光焰,映得四壁摆架上那些形制古拙、遍布铜绿与厚重包浆的青铜礼器幽光流转,无声地低语着早已逝去的辉煌。周僖王身着一件寻常的素色深衣,背对门口,正弯腰用一素绢仔细地、近乎珍重地擦拭着案上一尊只有巴掌大小的三足圆鼎,两鬓花白在昏暗光线中尤为刺眼。直到隰朋依周礼趋步向前,伏身于冰冷地面,双手高捧国书朗声奏报:“齐国上大夫隰朋,谨奉我主齐侯之命,叩拜天子,献方物于阶下!”那清越之声在幽室回响,周王擦拭小鼎的手才猛地一顿。他缓缓直起微驼的背,慢慢转过身来。当目光落在那尊饕餮巨簠上时,那双原本疲惫浑浊的眼睛,仿佛瞬间被吸摄住了所有光芒。

“齐侯……有心了。”周僖王声音苍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他踱近几步,目光在那狰狞兽首间凹陷的纹路上逡巡片刻,枯瘦的手指下意识地拂过案头那冰冷小鼎圆润的腹部,鼎口之内,空空如也。“山川万里,风流云散……这些……这些旧日的东西……”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被时间蛀蚀殆尽的萧索,“今天下之人,还能辨其纹、知其礼的……怕也寥寥无几了。”那语调中的悲凉与失落,沉重得如同殿外王宫上空铅灰色的厚重云层。

隰朋再次重重叩首,额头紧贴冰冷地面,感受着砖隙里透上来的寒气。再抬头时,他脸上已凝聚出沉痛悲愤之色:“王上明鉴!臣此来,更是为宋国大逆,泣血陈情!”他声音陡然激昂,带着难以抑制的悲怆,“宋公御说,豺狼之心,竟敢行悖天逆伦之事,弑其君父而窃据公位!如此滔天恶行,天地不容!更可恨者,此獠猖狂如斯!竟公然撕毁北杏之血盟,视王庭诏命如粪土草芥!此乃践踏人伦大防!此为将周天子至尊无上之威严,踩于足下!此为摇撼九鼎国本!社稷之基!若容此等无父无君、目无纲纪的暴虐之徒逍遥法外,肆虐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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