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霸业残阳(6 /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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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禄甫猛地抬起眼,那双精芒四射的眸子扫向雍廪。炭火跳动的光映在他眼底深处,那里面沉淀着铁一般的寒意。他并没有看雍廪,目光仿佛穿透了厚厚的营帐帷幔,遥遥落在冰冷的原野,落在某个令他耿耿于怀的身影之上。“公子翬……他还活着。”他声音极低,如同冰面裂开前的轻微脆响,左手下意识抚上左臂深藏衣甲下的那处旧疤。

营外风啸更紧了,刮过连绵营寨中无数倒悬的长戟戈头,发出一片仿佛地狱尽头飘来的呜咽声。

恶曹之地的冬寒尚未褪尽,地气深处仍透着凝滞骨髓的阴冷。黄土地被冻得硬邦邦,残雪零星固执地依附在背阴沟渠与枯草根下。四方诸侯在风尘仆仆中汇聚于此,各自庞大的旗幡车马汇成了浩大的漩涡。郑国青色的鸷鸟旗猎猎生威;卫国帅旗上的玄龟纹样凝重如山;宋国的玄鸟旗则傲然在车阵中央飘扬。几国壁垒森然相隔,壁垒间缝隙里填充的是无声但目光交错、各怀戒心的士大夫们,空气中浮动着一种无声的紧绷。

主帐宽宏,齐僖公吕禄甫踞坐正中。燃烧的松明照亮他深邃的轮廓,犀甲在火光下泛着冷而重的质感。他的目光扫过眼前席上诸位:郑伯寤生面沉如水,眼神深处是精明的平静;卫伯州吁依旧难以完全掩饰骨子里的躁动;宋公冯稳坐其位,那张年轻而英气的脸上却难掩眉宇间的一丝疏离与戒备。炭火噼啪作响,气氛如同绷紧的弓弦。

宋公冯身侧的谋士微不可察地向前倾身:“敝君尝闻,吾祖微子承于殷祀,蒙王不弃,封土商丘,宋虽偏陋,然于周礼之尊、旧仪之重,念兹在兹,不敢一日或忘。”年轻的声音在帐内铺开,每一个字眼都裹着宋室宗裔特有的厚重,“今齐侯振臂,欲讨天下不臣,敢问盟誓之约,尊卑之位何属?”话语落地无声,如同一柄藏在丝绒下的利刃,目光却灼灼刺向主位。

静默瞬间笼罩主帐。郑伯寤生端起面前铜爵浅啜一口,眼中精光暗藏。卫伯州吁喉头微动。唯帐心深处炭火跳跃明灭的声响越发清晰刺耳。

吕禄甫的手指在青铜车轼冰冷的兽首上缓缓摩挲过,然后突然反手,伸向身旁侍立的雍廪。雍廪立即双手奉上一个由玄色厚锦覆盖的漆函。

厚重的函盖被缓缓揭开。内里丝绒之上,静静卧着一件尺余见方的玉璧。玉色苍翠如深潭寒水,边缘雕琢着连绵不绝、威严神秘的夔龙饕餮纹样,正中央赫然是两个古老的嵌金铭文:宗周。

玉璧在火光流转中透出千年凝结的寒气与无声的威压。

吕禄甫一手持璧,另一只宽厚的手掌稳稳压在它的上方。他的目光掠过宋公冯惊愕而凝滞的年轻脸庞,如同冰水滑过,终于开口:“此璧,周天子亲赐于先父。”每个字都沉稳如凿击磐石,“代天子巡狩,讨伐不臣,尊贵出于天子,非在列国。敢问宋公,”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重剑出鞘的锃鸣,“我秉此玉璧以召天下,是尊是卑?天下诸侯,当从何人?!”

雍廪及时捧出一个托盘,其上数盏玉杯光华流转。两个徒隶牵进一头通体纯黑的健牛。寒光一闪,牛首被重重斩落!滚烫牛血喷涌注入排列的玉杯之中!浓烈的血腥气瞬间在帐内弥漫开来,混合着松香和寒冷土地的味道。

吕禄甫第一个长身而起,端杯向前,青铜犀甲沉重地响了一声。他将赤红的血酒向着宋公冯的方向高高端起,声音在肃杀的空气中震荡:“天其在上,先祖在旁!不遵盟誓,背叛公义者,视此牛首!”

营帐深处篝火的暗影里,宋公冯缓缓站了起来。他年轻的面庞在赤红血光与松明跳跃的光芒下变幻不定,那抹曾经锐利的桀骜被无声地压进了眼底深处。最终,他双手捧起面前那盏犹温热的牛血玉杯,手腕微微颤抖着,仰起脖子一饮而尽!浓稠的血酒从他唇角溢出少许,留下一道刺目的暗红痕迹。他将空杯重重倒扣在面前的漆案上!那一声闷响如同誓言落印,震动了帐内每一个人沉重的呼吸。

宋公冯身后的属僚中,有几人目光激烈闪烁,嘴唇翕动欲言。然而宋公冯已骤然转过身,背对着主位与所有目光。他挺直了脊背,那曾代表宗室威权的锦袍此时僵硬地垂着。宋营那面曾与齐国旗鼓相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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