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裂鼎余响(3 /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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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入肺腑深处。车厢随之晃动一下,铜轴册书也在他紧握的手中微微震动着,仿佛有了生命。再睁眼时,那眼中只剩下两簇寒潭似的幽光。

“名分到手了……”他低低重复了一句。

声音散在风尘中,再无声息。

……

公元前386年,周安王姬骄在位。

……

冬日齐都临淄的天空阴沉如铅块,寒风似钝刀般不断切割着街道上的行人面颊。田氏府邸庭院内积雪早被清扫干净,青石地砖透骨的冰凉却依旧如毒蛇缠绕双腿。高墙外市井的喧嚣声被刻意地挡在了外面,显得府内空旷得令人心头发冷。宗祠的檐角高高挑起,在灰白天幕的衬印下如同张牙舞爪的怪兽剪影。

田午独自站在冰冷的宗祠中央。室内燃着巨大的铜炉,炭火通红,暖意却仅仅浮在皮肤表面,更深处的骨髓依旧被空旷厅堂弥漫的寒意层层侵噬。他身着正式庄重的玄端深衣,玉组垂挂身前,双手拢在宽大的袍袖中,指尖却深陷掌心肉里。田午身姿挺立如同庙宇里坚硬冰冷的石柱,目光长久停滞在条案之上——那里端端正正供奉着新铸的田氏宗谱玉版。

家老田居疾步入内,踏在冰冷砖地上的脚步急切而谨慎,躬身到极致,在田午身侧耳语:“公,周王特使已入城安歇,只待您定下行期。”

田午目光仍黏在玉版那深刻清晰的“田氏”二字上,仿佛在确认字迹的深度是否足够将某个长久埋藏的印记彻底覆盖。他开口,声音出乎意料的沙哑干涩,如同被粗粝沙石摩擦过:

“周使面上…颜色如何?”

田居的腰弯得更低了些,声音压得更细微:“侍从探过口风,倒是无甚刁难意思。只是,只是……特使车驾轻简,随从不过二十余人,车马也仅数乘。排场实在……”他有些迟疑地顿住了。

“呵……”一声低沉短促的气流从田午鼻腔里冲出。他缓缓扭过脖子,看向窗外深灰色的天幕,目光仿佛穿透了高大的围墙和阴沉的云层,投向那片早已凋零的成周土地,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冰冷讽刺:“排场?周室尚存排场么?” 他深吸一口气,宗祠里熏染混合着炭火闷燃的气息刺入他的肺腑深处。“如今肯遣使来——肯来便是给我脸面。不,是给他留最后的体面罢了!礼数,排场,周全即可。”田午袖中的手指缓缓松开,掌心的刺痛逐渐消散,只剩一片麻木的冰凉。

“让田骝……亲自盯着点洛邑的动向。”田午突然换了话题,声音又沉下去几分,更低的音量中掺杂了不容置疑的决断。“那个老废物…搬出齐康公,务必尽快‘移驾’于城郊别院安置。要干净!别留什么话把。”

“诺。”田居心头一凛,躬身更深,领命而去。

“干净”二字落下,如同屋檐上的冰凌猝然断裂坠地,摔得粉碎,在空旷宗祠里激起微弱的回响。

周王特使驾临的仪式选在了三日后的正午。日头明晃晃地挂在当中,却驱不散寒冬的冷意。临淄王城正殿前宽阔的白石丹墀清理一尘不染。殿外新竖起漆彩华丽的旌旗与象征吉祥的木制玄鸟屏风,在朔风中猎猎抖动,平添几分堂皇排场。

特使身着传统赤黑色礼服,身型有些单薄,在这偌大宫院中显得有些渺小。田午率一众田氏核心族人早已等候在殿阶前,人人玄端深衣,组佩叮当,肃立如林。

钟磬庄严恢弘的合鸣响起,特使在引导下沿丹墀徐行,踏上层层台阶,直到立在殿门前。田午上前,依照仪轨,端正行稽首大礼。冰冷的石砖透过衣物沁入膝盖,寒意直透筋骨。

“齐卿田午,敬迎天子之使!”

特使微微颔首回礼。他双手从身旁随侍官员手中,捧起一卷沉重的册命简册。那简册用精心打磨的竹片串制,边缘包以鎏金铜轴,系着朱红色的丝绳。特使展开竹简,朗声诵读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前广场上有些微弱,却被风裹挟着送得很远,每一个字都敲在阶下每个屏息凝神的人心上:

“周安王有诏:咨尔田午,承天景命……德彰于齐……允继先侯之祀……承袭爵位,以绥东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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