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冷胙(4 / 8)
> 他伸出同样枯瘦、毫无血色的手。指尖微微颤抖着,轻轻触碰到青铜爵那冰凉坚硬的杯壁。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指尖窜入,刹那间流遍了四肢百骸,几乎冻结了他的血液。
指尖轻轻在那凸起的饕餮鼻梁、在那些繁复的卷云纹上滑动。那纹路历经无数代周天子手泽的摩挲,早已变得光滑无比,触感冰冷、顺滑,却带着一种岁月沉淀后的坚硬质感。
这份触感,与他此刻胸腔深处那份同样冰冷、同样沉滞、无法卸下的“天下共主”的空洞职责,竟是如此相似,如此无情地冰冷而沉重。
“咯吱——嘎——”
沉重的木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滞涩,打破了洛邑王城长街的孤寂。越国使臣的精悍车队,在街道两旁仅存的、为数不多的衣衫褴褛居民空洞呆滞的目光注视下,缓慢而富有节律地穿过破败的外城,驶向内城高大的宫门前。持戟守门的卫卒,身上的皮甲缀满了陈旧的补丁,金属部分锈迹斑斑,他们的眼神如同蒙尘的琉璃,麻木地扫过这支装饰华丽、马匹神骏的南方车队,没有惊讶,没有敬畏,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对一切都习以为常的疲倦。那眼神,与守卫着这座城门的职责,似乎只剩下一丝微弱到几近断裂的联系。
整座城市浸泡在一种深入骨髓的暮气和沉重如水的死寂之中。只有马蹄铁敲击石板、车轮转动压过石缝杂草的声音,单调地回响在空旷的街巷间。
贡品被越国甲士小心翼翼地卸下:金黄如暖阳的稻米捆散发出勃勃生气,光洁柔滑的冰纨折射着天光,鲜亮诱人的柚橘清香四溢。然而,这份来自南方沃土的鲜活生命力,立刻便落入了数名穿着陈旧葛衣、面色苍白呆滞的王室内侍手中。他们如同提线木偶,动作僵硬而沉默,将贡品一件件抬起,抬入那幽深如同巨兽咽喉的宫城内门,消失在回廊曲折的暗影深处。那些鲜亮的颜色和芳香,仿佛是投入浓酸中的水滴,瞬间便被这巨大宫殿群的灰暗吞没殆尽,只留下一点点徒劳的挣扎痕迹。
文种随在一名引路老内侍身后,步履沉稳地踏入宫城。引路的老内侍步履蹒跚,头颅低垂,背部佝偻得像一柄生锈的弯刀。穿行在一道又一道幽深而空旷的回廊间,高耸的廊柱投下浓重的、几乎要将人压垮的阴影。空气中浮动的灰尘颗粒在偶尔透入的光柱中狂舞,空气里始终弥漫着陈年木料朽烂和积年灰尘沉积的腐败气味。
文种的目光锐利如针,毫不留情地刺探着沿途的衰败:廊柱朱漆斑驳处露出的腐朽木芯;巨大斗拱上厚厚的、如同黑色丧纱般的蛛网;角落堆积的、显然已许久无人打扫的灰土残叶;更不必提那些守卫在殿阁门前侍卫们甲胄上黯淡无光的铜锈和他们眼中深藏的木然……每一处落满时光灰尘的角落,每一道龟裂腐朽的缝隙,都在无声而狞厉地尖叫,共同诉说着这座名为“天下之中”的王城无可挽回的倾颓宿命。
引路的老内侍在一座殿宇前停了下来。殿基高峻,殿门厚重,门楣之上悬挂着一块巨大的黑底金字匾额——明堂。那篆书字体苍劲古拙,尽显煌煌气象,只是岁月无情,金漆早已大片剥落,露出黝黑的底子,如同剥落的金箔下暴露的伤口。一股更加浓郁、陈腐、混合着冰冷香灰和朽木根深蒂固死气的味道,随着殿门的缓缓开启,扑面而来,呛人口鼻。
文种深吸一口气,迈步而入。
殿内光线昏暗异常,仿佛一个巨大的坟墓。唯有殿顶高处几扇蒙着厚厚尘埃、颜色发污的窗牖,如同盲人的眼睛,勉力透入几缕稀薄、混浊的日光光柱。这些光柱微弱地照亮殿宇中央那一小片区域,其他地方尽数沉没于浓稠的黑暗里。
九层高阶之上,黑底绘金的巨大黼扆(屏风)前,周元王姬仁端坐在象征王权的宽大宝座中。他头戴十二旒冕冠,白玉珠旒沉重地垂落,层层叠叠,遮挡了额头、眉骨、乃至大半个面孔,只在昏暗光线下,隐约露出一小片瘦削、毫无血色、线条冷硬得如同石刻的下颌。他身上那套层层叠叠的玄端冕服,在巨大的黼扆前、在高峻的九级玉阶映衬下,更显得不合时宜的空洞和肥大,将他本就并不高大的身形衬得愈发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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