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桓王托孤(1 /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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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697年三月,寒霜浓重如铁,死死箍住了洛邑王宫。殿宇飞檐上垂下的冰棱,足有小儿胳膊般粗,倒悬着,森森然指向下方。那光芒锐利冰冷,映着殿内重重帷幔,亦抹上一层凝固的灰。空气滞涩得如同千年的淤潭,沉滞、寒重,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沉甸甸地坠下去,直坠入骨髓深处那驱之不散的寒凉。

幽深的寝殿里,苦味弥散不去,来自角落兽耳衔环双耳鼎中蒸腾的药气,混着炭火燃烬后呛人的烟灰气,浓烈而顽固。药汤黑如深泉,咕嘟咕嘟地翻滚,刺鼻的气味从鼎盖的缝隙里一丝丝渗出来,缠绕着殿内垂落的重重锦帷,爬上冰冷的漆柱盘龙纹。

殿宇四角,巨大的青铜灯树无声矗立,铸成盘虬曲折的枝干上置着十几盏灯,灯盘边缘流淌下的油脂凝成灰黄色的泪滴。火苗暗红,在厚重的沉寂中微微飘摇,映得墙壁上玄、纁二色的蟠螭纹影幢幢地浮动,仿若潜藏在阴影中随时要噬人的活物。那微光吝啬地止步于床榻边缘,床榻之上,厚厚的锦绣被褥隆起成一个黯淡的山丘,几乎不见起伏。

一只枯槁的手,突兀地从那锦绣的峰峦下探出,无力地垂在楠木床沿。嶙峋的手骨清晰地透过皱缩的皮肤凸出来,指甲枯黄灰败,紧紧抠着光滑冰凉的楠木边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呈现出僵硬惨白的颜色。一缕银灰交杂的发丝从金线枕缘垂下,粘黏在布满汗珠的蜡黄额头,随着若有似无的呼吸,簌簌抖动。

“呃……”一声沉闷浑浊的呻吟,似是从深渊底艰难浮起的气泡,勉强刺破了粘稠的滞重空气。

那呻吟如同一个开关。床榻阴影后迅速浮现一名老宦者佝偻的身影,无声又急促。他的双手稳得像磐石,小心翼翼地将一只盛了温热药汁的双耳玉杯奉到榻前。玉杯素白,在殿内昏暗的光线里泛着微弱的莹光。那枯槁的手指猛地痉挛了一下,指尖划过玉杯温润的边缘,似乎想借这股力量支起头颈。老宦者见状,连忙将另一只布满斑驳老年斑的手伸到那嶙峋脊背下,想将其托起些许。

指骨终究只是颤动了几下,连屈伸都显得力不从心。老宦者眼神浑浊黯淡,却异常迅疾,他以身体之力轻轻撑起那沉重僵硬的肩背,玉杯微微倾斜,温热的药液被稳妥地喂入那双翕动着的、颜色灰白干裂的嘴唇间隙。暗褐色的汤药顺着嘴角蜿蜒溢出几滴,迅速渗入身下的锦褥,晕开一小片更深的斑驳湿痕。那药汁中沉浮着切碎的叶片和根须碎屑,散发出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茵陈蒿和某种微带腥气的草木气息,扑入鼻端。

老宦者用洁白的细麻方巾仔细擦拭着药渍与嘴角的涎沫,动作轻柔如拂拭古玉上的尘埃。可那昏沉的身体又猛烈地痉挛了一下,紧接着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呛咳,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搅烂了再从喉咙里呕吐出来。

“咳咳……咳咳咳!”那声音像是破旧风箱在绝望地嘶吼,每一声都牵动着床帐索索颤动。老宦者脸色骤变,想再扶持,却迟了一步。

更浓烈的暗红色泡沫,骤然从剧烈翕张的口中不受控制地涌出,喷溅在老宦者来不及抽离的手背上,也溅落在那条细麻方巾上,留下数点刺眼如残阳的印记。

老宦者身形凝固,纹丝不动。他看着那些温热的、带着生命灼热腥气的血沫在寒凉的空气中迅速失去光泽,变成冷硬的褐色斑点。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殿中除了病人压抑的咳嗽,就只有炉火炭灰偶尔崩塌的轻响,单调地重复着。

过了许久,咳嗽声渐渐弱了下去,只有呼哧呼哧的喘息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惊心。老宦者用那方染血的巾帕,极其小心、极其缓慢地擦拭干净了周桓王沾满了血沫的下颌。他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动作却轻柔得不可思议,宛如拂去一片凋零的秋叶上沾惹的尘埃。随后,他用另一条簇新的、纤尘不染的白麻巾,敷在桓王微微开合的唇边。雪白的布面微微凹陷下去,随着每一次艰难而破碎的吐息,缓慢而规律地起伏着。那布,像是王畿千顷土地上覆盖的最后一场新雪,又像是某种沉沉的符箓,无声宣告着生命无多的枯竭。

“陛下……”老宦者哑着嗓子唤了一声,那声音极轻,像是怕惊散了什么,“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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