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玉碎山河(2 / 12)
石板上,“救……救救我!他们要杀我!父王……父王在离宫……”
姬静的身后,只有几个同样满身狼藉、负了轻伤的东宫侍卫,倚着门框勉强支撑,个个血污满面,眼中尽是无助的绝望。
姬虎的心猛地沉了下去,瞬间明白了那拍门声为何会如此熟悉又如此刺耳。几个月前,他曾在宗庙那肃穆厚重的廊柱下,拦住要去告发诽谤者的厉王,以沉痛的声音讲出“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箴言。那一刻厉王眼中掠过的不耐与君王那声“迂腐”的斥责,此刻都化作尖锐的回响,狠狠刺痛他的神经。眼前的太子,是那些他无法阻止的酷政最直接的、鲜活的祭品。他伸出手,那只骨节分明、曾经提笔书谏、也曾挽弓射敌的手,此时异常沉重,却又异常坚决地按在太子不住颤抖的稚嫩肩头。入手一片冰凉湿粘。
“老臣……在。”他低沉的声音里有千斤的重担,更有不容置疑的力量,“太子随老夫来。”
他领着太子,快步穿过回廊,竹简在灯下泛着冷硬的光,卷中的字迹——那些曾被他寄予厚望的谏言——此刻如锋利的青铜短匕,一根根剜割着他的心。太子姬静被他安置在自己书斋后一处极为隐秘、只有心腹老仆才知晓的内室暗格之中。看着那瘦小的身影蜷缩进狭小空间的阴影里,姬静眼中全然的依赖像熔化的铅,烫得他胸口剧痛。
这依赖,是能救命的绳索,也是能焚身的烈火。
夜色渐浓,如同化不开的墨汁。然而召公府邸之外的黑暗,并非死寂,反而如同煮开的鼎镬,危险地、持续地翻腾着喧哗。
细碎而嘈杂的人声最初在几条巷子外聚集、滚沸,如同百兽嗅到了血腥,慢慢地、凶猛地聚拢过来。火把的光芒开始零星地跳跃,映照出粗糙布衣下扭曲的脸孔,愤怒的咒骂如同毒箭般撕裂空气:“暴君!还我儿命来!”“活不下去啦!”“父债子偿!交出来!”
他们并非一开始便涌向高门大宅的乌合之众。起初是那根深蒂固的、铭刻于骨血中的对高门显贵的天然敬畏,如同无形的枷锁,束缚着他们的脚步,将他们阻挡在那座厚重的、象征着等级与权势的门楼之外。愤怒如潮水般汹涌撞击,却在那扇紧闭的门扉前徒劳地卷起狂浪,暂时无法逾越。
混乱中,一个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悲惨命运磨砺出的锋利。一个枯瘦的老匠人,脸上深刻的皱纹如同镌刻着痛苦的象形文字。他用力推开前面畏缩的人,冲到最前头,对着那深红的紧闭府门发出撕裂心肺的嚎叫:“俺的娃!俺那十六岁的娃子!前月就在朱雀大街上说了句‘柴也贵,盐也贵’,就被那些天杀的卫巫活活打烂了头啊!”他的声音尖锐刺耳,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无尽的悲怆,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刮擦铁片,“血……流了一地啊……”他突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布满老茧的粗糙双手狠狠抠抓着地面冰冷的石板,指甲碎裂,留下道道血痕,“苍天有眼!让那暴君不得好死!老天开开眼啊!”这泣血的控诉如同火种,瞬间引爆了积聚已久的无边怨毒。
“是太子!是那太子的爹害死了你娃!”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了回应,立刻点燃了更大的复仇烈焰。
“对!父债子偿!太子在里头!”
“交出来!滚出来受死!”
愤怒的潮水瞬间冲垮了那道象征尊卑的堤坝。石块、瓦片、肮脏的泥块,裹挟着绝望百姓们所有的仇恨,带着破空的呼啸,雨点般砸向威严的府门和院墙。沉闷的撞击声密集地响起,大门剧烈地震颤,发出痛苦的呻吟,门扇上厚重朱漆裹着的坚固木材开始出现明显的凹痕、裂纹和剥落。门缝处开始扑簌簌往下掉落墙皮和尘土碎屑。府邸深处,连仆役们都能清晰感受到地面传来轻微的震动。
老管家几乎是扑进书斋的,脸色如同新糊的窗纸,白得骇人:“主君!围府的人……疯了!堵得水泄不通!要……要我们交出太子!门……快顶不住了!”
姬虎豁然起身,案边铜兽镇纸的影子在他猛然起伏的衣袍上急速掠过。他推开面前的竹简,那些曾寄予厚望的谏言如今只显得冰冷而无力。没有看管家那惊恐万状的脸,沉声道:“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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