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无声的镐京(8 / 9)
屏障的彻底坍塌——从远方滚滚而来,彻底淹没了宫门前那片无言的死寂。
镐京的根基,连同大周的煌煌天命,在自然伟力与人心怒海的夹击下,正被这滔天“洪水”寸寸撕裂,冲刷殆尽。城西,那维系都城命脉的堤防终于彻底崩溃,真正的、物理意义上的滔天浊流,混合着泥沙巨石,咆哮着冲向王宫,冲向整个陷入绝境的都城。
镐京城内的狼藉与喧嚣,在初升的晨曦照耀下,显现出更加触目惊心的轮廓。废墟如同巨兽啃啮后的残骸,焦黑的梁柱兀自冒着惨淡的青烟,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潮湿的淤泥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混合的死亡气息。浑浊的水流肆意蔓延,在低洼处形成片片泽国,水面上漂浮着各种杂物和不幸者的遗体。昨夜那毁灭性的地震山崩和紧随其后的滔天洪水,彻底改变了这座昔日王畿的面貌。劫后余生的百姓茫然地站在污水和瓦砾中,眼神空洞地望着曾经的家园,或是麻木,或是低沉的哀泣,如同失去了魂魄。
宫门前的广场一片狼藉。巨大的宫门在昨夜的混乱中被强行撞开,此刻歪斜地敞开着,如同一个巨大而空洞的伤口。被践踏的泥泞地面上散落着断裂的兵器、旗帜碎片和失去主人的鞋子。望楼上早已空无一人。象征着绝对王权的九旒王冠,连同它那尊贵却怯懦的主人,在如山崩海啸般的灾难和无声却更具摧毁力量的民心怒潮面前,化作了泡影。王座上冰冷的玉石尚存,但那端坐其上的身影,已仓皇如丧家之犬,在最为忠心的寥寥亲卫保护下,狼狈逃离了他的都城。史册将冰冷地记录下这个地点——彘。他被放逐了,以一种远比死亡更屈辱的方式,永远失去了王座与民心。
混乱如同瘟疫般弥漫。一部分人仍在废墟中绝望地寻觅着失散的亲人,哭声时断时续;另一部分幸存的贵族、官吏则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忙于收拾残局或为自己的前途奔走;而那些在昨夜沉默人海中被压制下去的、压抑已久的怨愤和绝望,此刻如同瘟疫后的病菌找到了新的宿主,在某些角落开始酝酿成失去理智的报复和掠夺的火种。秩序的天平彻底失衡,镐京失去了它的王,也暂时失去了它的灵魂,陷入前所未有的真空与混乱。
当第一缕惨淡却真实的晨光艰难穿透漫天尚未完全消散的尘烟,映照在王宫那高大而破损的宫阙檐角时,召穆公召虎独自一人登上了王宫中最高的露台。他的袍服蒙上了昨夜烟尘的痕迹,但身形依旧挺拔如松。他伫立在那里,像一个沉默的坐标,俯瞰着下方地狱般的景象:倒塌的房屋,浑浊的死水,燃烧的余烬,以及如蚁群般在废墟与浑水间挣扎移动的幸存者身影。
他的目光扫过昨夜百姓无声聚集的广场,那里还残留着凝固的愤怒和绝望的气息。他的目光穿过崩塌的城西,那咆哮的洪水虽已退去,留下的伤痕却深深刻印在大地之上。他的目光,最终越过了支离破碎的镐京城墙,投向西北方向。
在极其遥远的天际线上,晨曦勾勒出一片庞大、粗犷、沉默而连绵的山脉轮廓。
岐山。
它是周人龙兴之地的标记。曾经滋养了王朝基业的周原就躺在它的怀抱之中。千百年间,它默默见证了古公亶父率族人迁徙至此的筚路蓝缕,文王的仁德,武王的伐商,成康的盛世。此刻,它那庞大沉雄的轮廓静卧在灰蒙蒙的晨光之中,像一个巨大的问号,又像一个沉默的句点。
召公的目光落在那片沉默的山影之上,深邃的眼眸中不再有激愤,也不再有过度的悲悯。那里面沉淀着太厚重的历史尘埃,承载着太多兴亡更迭的无情规律。昨夜的大地震动和山河崩摧,将召公劝谏中的智慧如石碑般篆刻入现实的土壤:百姓有口,犹如大地有山川田野,是为生养孕育的源泉。若强以壅堵,必致溃决崩裂,其害远非滔天洪水可比。 周厉王的暴虐统治对民意的无情压制,如同疯狂地在“人心”这条最深广、最复杂的河流上层层叠石、妄图以恐惧筑起不朽堤坝。而最终,无论是自然的伟力,还是人心的怨念蓄积到极致爆发出的滔天洪流,都无情地印证了“壅川则溃”这颠扑不破的真理。
镐京上空的尘烟,在微寒的晨风中缓缓沉降、飘散。但岐山依旧巍然。它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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