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青铜征兮落汉水(2 / 12)
草垫上,听着木屋外风吹密林的沙沙声和不知名野兽悠长的低嚎。远处,部落的鼓点依然砰砰作响,一下下敲击着他紧绷的神经。
这声音是如此沉重又执着,仿佛直直地钻入他的梦境里。梦里,他依稀看见巨大的钟鼎倾覆,冰冷刺骨的江水兜头淹来……辛馀靡猛地惊醒,大口喘气,身上已是冷汗涔涔。
随行的王师精锐驻扎在部族外围,戒备森严的营地内气氛依旧肃杀。辛馀靡披着微凉的晨雾归队,听到兵卒们在低声交谈:王师主力在夔国边境停驻已有数日。他心中那份不安的阴翳,如同南方清晨的薄雾,愈发浓重起来。
车驾碾过夔国边境潮湿泥泞的土地,最终停驻在一处地势开阔、俯瞰滔滔大江的高坡。此处名唤龙脊滩。周军主力的旌旗在此蔽日展开,气势恢弘,兵锋直指江水对岸那片葱郁却神秘的丛林——那里盘踞着不愿束手归降的蛮族最后据点。
主帐内,气氛却有些凝滞。连日暴雨冲刷着山脊,大地湿滑如油,江水暴涨湍急,加之林间弥漫的毒瘴阻碍了强攻的势头。昭王姬瑕面色阴沉如水,手指烦躁地敲击着青铜案几,目光不断扫视着那幅铺陈开来的简陋兽皮地图。几员大将肃立两侧,铠甲上水痕未干。
此时,帐帘被撩开,夔国巫师在两名剽悍武士的“护卫”下走进来。空气仿佛骤然凝固了。众人屏息望去,只见那是一位身量异常矮小却佝偻的老者,身披五彩杂羽编织成的奇怪法衣,脸庞黝黑干枯,如同古树的根须,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浑浊的眼白几乎占据了大半,瞳孔极小,黝黑、冰冷,没有一丝涟漪,像浸在幽深寒潭中的两粒黑石子。他双手紧紧捧着一个污浊发亮的陶罐,罐口被兽皮绳捆扎缠绕得严严实实,散发出若有若无的腥甜与某种植物腐败混合的怪味。
巫师并未向高高在上的周王行礼,只是将陶罐微微抬起,用那不带一丝温度的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姬瑕,喉管里咕噜出几个含混的腔调。一名懂土语的通译官紧张地躬身,声音微微发颤:
“尊贵的周王……夔……夔巫言……敬畏您的大军……”通译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显然后面的话极难启齿,“然……然泽国自有其主……强龙入境……只怕……只怕……泽国之君……终将……殁于大泽……”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如同蚊蚋,尾音被一阵突来的帐外狂风彻底吞没。
帐内死寂。
“放肆!”一员黑面虬髯的武将按剑暴喝,须发戟张,“大胆南蛮!竟敢以妖言诅咒天子?!拖出去,斩!”
帐外立时涌入几名持戟甲士。那夔巫枯槁的脸上却纹丝不动,仿佛一座沉默的石雕,只有那双冰冷的黑眼睛,如同淬了剧毒的针尖,依旧执拗地穿透嘈杂混乱,死死钉在姬瑕的脸上。
“慢!”一个略显疲惫却威严的声音响起,压下了武将的怒吼,是祭公。他站在昭王身侧,眉头紧锁,目光在巫师诡异的陶罐和昭王阴晴不定的脸上来回逡巡,语气沉重:“王上,此人言语叵测,且先囚禁起来!南地多邪祟巫蛊之术,不可全信,亦不可轻忽。当务之急,是尽快结束战事,班师!”他言语恳切,深深一揖,语气中带着不容忽视的警醒。
姬瑕端坐王座之上,脸上如同覆了一层青铜面具,寒光闪烁,僵硬而冷峻。那蛮巫诡异的、如同诅咒般的预言,特别是那双直刺灵魂的冰冷眼眸,像蛇一样悄无声息地缠住了他心底某处隐秘的脆弱,带来一丝转瞬即逝、却冰冷彻骨的不适。但下一秒,这丝不适就被另一种更强大的洪流所淹没——堆放在帐角、在火把光下闪烁着暗沉光泽的战利品:那些形态奇诡、纹饰繁复、充满野性力量的青铜神像、酒器,乃至整张整张的珍禽异兽皮毛,都在无声地宣告着他此次南征无可置疑的巨大成功!它们无声燃烧着他的征服欲。
“班师!”姬瑕的声音斩钉截铁地打破沉寂,带着一种近乎炫耀的决断洪流。“通知前军各部,收拾行装,后队即刻押运此次南征所有斩获珍品,准备返程!”
天光熹微,湿冷的雾气犹如巨大的灰色纱幕,从奔流的江面上缓缓向上卷起,缠绕着森林的腰际。弥漫的水汽将整个世界晕染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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