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血色新土(6 / 8)
动作温和带着力量感。“老人家……”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如同冬日平静的溪水,缓慢流淌在凝固的空气中,“莫怕。”目光扫过那几个瑟瑟发抖、如同小兽般的流民孩童,最终又落回那老妪脸上,“告诉我,从何而来?因何离乡?”
老妪抖得更厉害了,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呜咽。
“朝……朝歌……西边……小……小邑的……”旁边一个胆大些的中年流民男人颤声回答,跪伏在地不敢抬头,“大王……发徭役……修那鹿台……比……比去年冬时还要……还要重三倍!粮……早没了……大王……大王不准我们这些隶民……在祭台上祭祀先祖了……神……神灵降罪……又遭了蝗灾……田……田里只剩下壳……实在……实在活不下去了……” 他断断续续的话语里,每一个词都浸着血泪。
鹿台那高耸入云的残酷,帝辛祭祀权仅归于商王的荒唐禁令,漫天蝗虫啃噬一切留下的苍白田垄……这些场景随着那男人的话语,如同最真实可怖的图画,铺展在每一个凝神倾听的周人面前。人群寂静得可怕。连方才吼叫着“赶走商狗”的役夫,脸上都显出茫然。他们想起了自己曾经历的类似苦难。
姬发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深处,仿佛有无形的寒焰在燃烧。他没有再问。转身,面对因自己的出现而惊愕惶然、拔剑姿势僵硬的康叔。
“姬封。”姬发第一次用了弟弟的名字,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回避的穿透力,“看看他们。”他微微侧身,示意身后的流民,“他们求的,不过是一捧粟米。不是刀剑相向。”
康叔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握着剑柄的指节捏得发白,青筋暴起。他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嘶声道:“王兄!可是……可是这里面可能有商狗密探!可能偷盗!可能煽风点火!就像父亲说的……殷商是虎狼……是……”他想起了父亲姬昌讲述的关于帝辛的种种悖逆狂乱,那些场景让他浑身发冷。
姬发目光如古井幽深:“虎狼……是人变的吗?”
康叔一震,哑口无言。
“我周人向先祖敬献牺牲时,猪羊待宰,”姬发的声音如同冰冷的石块投入平静的湖面,没有激烈的情绪,只有深入骨髓的寒意与穿透灵魂的质问,每一个字都砸在人们的心上,“以人血祭神的商王,在祭祀的神权下,我们周人和这些流民,与他刀下的牛羊,又有什么区别?”
这锐利的质问如同一把无形而精准的刀,瞬间剖开了许多周人的心防。那些曾与流民一样挣扎在死亡边缘的记忆,如毒刺般苏醒。不少役夫的眼神变了,警惕与敌意间裂开一道缝隙,泄露出迷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恻隐。就连康叔脸上因愤怒而绷紧的线条也在缓缓瓦解,被一种更深的震惊和困惑所取代。
“殷商视我等为犬彘、为鱼脍!这是他们的孽!他们的报!”姬发的声音猛地拔高,如同利剑出鞘,斩开迷茫,直指人心,“今日我们若亦以此为道,以暴易暴,将流民视作猪犬牛羊!那我们屠灭暴纣之后,天下万民心中,又将视我等——为何物?!周,将与那禽兽之邦何异?!”
全场死寂!只有风卷过旗帜的声音猎猎作响。那个拔剑的护卫,手中的铜剑不知何时已颓然垂下,剑尖深深戳进了松软的泥土里。康叔的嘴唇颤抖着,脸色由愤怒的赤红转为惨白,又泛起一层羞愧的潮红,握着剑柄的手指一根根松开,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最终青铜宽身短剑“当啷”一声脱手坠地。他猛地垂下了头,肩膀无声地垮塌下去。
姬发没有再看他。他的目光转向库区值守的吏官,简短却不容置疑:“划出北洼地西南角。以营建规制最低的样式,搭建木棚三十间。每日工地所余残羹,分拨一半予流民。”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晰冷静,却又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决断力,“工营库房区域警戒升至戍级,流民所居区由王族护卫队专责巡视看守。自明日起,着人清点流民人数,记其来处姓名,编造名册。凡愿为镐京添一砖、加一瓦者,无论其出身为农为奴,皆记功册,视同周邑之民。”
平静的话语,却如重鼓般敲在每个人心上。北洼地西南角,那是营地边缘最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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