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玄鸟隐翼(8 / 13)
的眼睑在闭阖下微微颤动。他的视线仿佛穿过了眼前的清水,穿过了厚厚的墙壁,顺着这微弱却异常顽强的气味指向,悄然向宫殿深处蔓延、探寻。最终,在越过那巨大铜盆水面平静反射的有限区域,在那覆盖着厚重得如同凝固的夜幕般的玄色织金帐幔之后——那应该是通往寝殿更深、更为私密空间的入口——他的目光在虚空中猛地定格!那低垂至地面的帐幔厚重无比,几乎与角落的阴影融为一体。然而,就在那帐幔低垂的最底部缝隙里,一道极其微弱的、不同于窗外自然天光的光源似乎正从缝隙后静静地投射出来!不是烛火的暖黄,也不是宫灯的金亮,而是一种……浑浊、深重、带着莫名湿冷感的幽光!如同……沉睡在地底千万年的远古坟茔深处偶然泄露的一缕朽木磷火!微弱,却昭示着某种巨大腐朽的内核。
他的目光在那缝隙的幽光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缓缓收回。并未立即回身禀报,而是继续保持着闭目凝神的状态,仿佛还在进一步确认。但心里那份压抑已久的沉重判断,已如磐石般稳固。这华丽的玄宫核心,早已溃烂生蛆。
浓得如同凝固墨汁般的夜色,带着沉重的湿气,紧紧包裹着夏宫连绵无尽的殿宇群落。白日里那些刺目的金碧辉煌、炫目的珠宝镶嵌,此刻都沉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死寂之中,只留下冰冷沉重的轮廓线。大多数宫室都熄灭了灯火,如同沉睡的巨大尸骸。只有极其少数的、造型为各种狰狞兽形的青铜油纸灯,在曲折回廊的某段幽暗柱影深处,散发出微弱而昏黄的光晕。这点点鬼火般的光源,非但不能驱散黑暗,反而将那些高大的廊柱投影拖长、扭曲成各种怪诞骇人的巨大阴影,无声地在高耸冰冷的夯土墙壁上蠕动爬行,如同古老宫殿中永不散去的怨灵。
妺喜那座奢华得令人窒息的寝宫深处。
伊尹无声无息地靠在一道巨大的、由整块南方深山乌木雕琢而成、刻满了复杂几何与抽象兽纹的屏风背后阴影里。他的身形静止得如同屏风本身延展出来的一部分,连呼吸都微不可闻,仿佛已与背后繁复的暗色木纹彻底融为一体,化为一道纯粹的、寂静的守卫。他保持着一种近乎永恒的、融入背景的静谧姿势。只有双耳,那双在黑暗中似乎能洞穿墙壁的耳廓,随着宫殿深处某个偏僻角落偶尔传来的、一阵阵飘忽不定、撕心裂肺却又总是在最高亢处戛然而止的痛苦呻吟——那也许是某个受刑的宫人,也许是某个被玩弄至死的“玩物”——而极其细微地、本能地抽动一下。每一次抽动,都像是一次无声的刻录,将那黑暗中的痛苦烙印在感知的最深处。
时间在粘稠的黑暗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无声无息。屏风正前方不远处的内殿,那重如同夜幕垂落、覆盖着通往寝宫最深最隐秘区域的织金嵌宝、厚重无比的帐幔,被从里面无声地掀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那道缝隙开启得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如同黑暗中谨慎撕开的一道微小伤口。
一个人影从那道缝隙中悄然走出。
是妺喜。
她身上白日里包裹的那重重叠叠、繁复无比的七彩鸾鸟华服已然褪尽,只穿着一件素得没有一丝纹饰、甚至连滚边都无的烟灰色软缎寝袍。这简单至极的衣袍,如同一抹夜色里的残雾,包裹着她。平日里精心梳理的发髻也松散了开来,顺滑的长发随意地挽成一个松散的发髻,只松松垮垮地斜插着一支没有任何雕饰、甚至连抛光都粗糙简朴的不知名兽骨打磨成的细簪。最令人惊讶的是她那张脸——白日里若隐若现的面纱早已除去,那张倾国倾城又被层叠华服刻意模糊的容颜,此刻完全暴露在从内殿缝隙中泄出的、微弱摇曳的光线下。
那微光并不明亮,带着一种病态的昏黄。它清晰地投射在她被精心雕琢过、却依然被无情岁月深刻侵蚀的面庞轮廓上。曾经吹弹可破、艳绝天下的肌肤,此刻在微弱的光线下暴露出细微的松弛、浅浅的法令纹痕,以及一种被长久压抑、无形消耗所带来的深沉倦怠感。如同美玉被时光风沙悄然摩挲掉表面的光华,显露出内里的温润与疲惫并存。她的步履不再是白日的雍容缓慢,而是轻柔得像夜行潜踪的幽灵,无声无息地踩在柔软的皮毛地毯上,没有走向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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