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玄鸟隐翼(2 /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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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亿万倍浓缩,汇聚成一种“生命之泥浆”的气味,无处不在,宣告着生存本身的卑微与残酷。

“吁——”

车轮沉重地慢了下来。前方,如同巨兽咽喉般张开的黝黑城门洞映入眼帘。那不是一道门,而是左右城墙上开凿出的两道裂口般的深邃孔洞,深不见底。两股人流,不,是两股由衣衫褴褛、面色灰败枯槁、眼神麻木空洞的行商流民组成的污泥浊流,正被两队手持粗粝石戈、面无表情的夏卫士兵,粗暴地驱赶着,沉默而缓慢地向那黑洞蠕动。队列中,一个身躯佝偻、瘦弱得如同一根枯柴的老妪,被后面拥挤的人群猛地推搡了一下。她干瘪的嘴唇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步履踉跄,终究支撑不住,“噗通”一声栽倒在夯得坚硬如铁的路面上。肩上那个小小的、同样布满补丁的包袱散开,里面仅有的几个干瘪得如同石块的桃核、几个不知名的草根种子滚落出来,立刻被周围几双肮脏、沾满泥土和干涸牲畜粪便的脚底板踩进尘土中,瞬间消失无踪。老妪发出的微弱哀鸣,如同秋虫最后的嘶鸣,转瞬就被更远处城墙巨大阴影下喧嚣的乞讨、哭嚎、叫骂,以及城墙上武士粗野而漫不经心的呵斥声彻底吞没。

车帘无声落下,如同落下了一道隔绝地狱的屏障。车帘内侧的阴影里,伊尹缓缓闭上了眼睛,将身体靠进车厢背后那张散发着浓郁兽皮膻味的软垫中。视觉的刺目景象被隔绝了,但那无形的压力——那来自亿万绝望生灵的低语、那巨大城垣所代表的凝固权威、那空气中每一丝每一缕都浸透着衰亡的气息——却像最阴冷的寒毒,无声无息地穿透厚实的车壁缝隙,丝丝缕缕地沁入骨髓深处,带来一种沉重冰凉的战栗。车轮再次剧烈地颠簸起来,碾过官道路面上某个不知是雨后积水还是人为坑陷的凹处。每一次颠簸,都让伊尹感觉自己正滑向一个不可测的深渊入口。车身在坑洼中艰难挪向那道吞吐着绝望生灵的黑暗巨门,仿佛正被那巨大的喉咙吞噬。车厢内对面跪坐着随行的老仆,一路沉默寡言。此刻,那张布满风霜沟壑、早已被尘土染得灰蒙蒙的脸庞上,皱纹更深地挤压在一起,眼神中也透出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惧与紧绷。他无声地、带着某种近乎虔诚的慎重,从旁边一个包裹里取出一块精心折叠保存的白葛巾,又从水囊中小心地倒出一点珍贵的水拧湿,递向伊尹。

伊尹接了过去。他没有擦拭脸上可能沾染的浮尘,而是将这块冰凉湿润、带着轻微糙感的白葛巾展开,覆盖住自己的口鼻。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布巾上微弱但异常清晰的、某种晒干药草特有的清苦气息,如同沙漠中发现的一眼孤泉,在扑面而来的污浊死气狂潮中,艰难地辟开一丝缝隙,成为支撑心神不坠的唯一锚点。

当厚重的、浸透了油脂的牦牛皮巨鼓第一次被硕大的石鼓槌击中时,其沉闷浑厚的声浪绝非寻常敲击,更像是大地肺腑深处传来的一声疲惫而古老的叹息。这声音带着实质的波动,震得明堂前铺地的细玉尘粒微微颤抖。即使是隔着层层殿堂,跪坐于席上的伊尹,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从膝盖下的席子传导而来的、一波紧接一波的微弱震动力量。那鼓皮紧绷如满月,上面覆盖着繁复朱红的漆纹,有虬曲的龙蛇、狰狞的饕餮、模糊的雷纹,隐约透出上古图腾的气息。但每一次沉重的击打,都伴随着这宏伟鼓身本身木料承压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呻吟,仿佛它也承受不住这持续象征王权的声音。

这承载着威严仪式的鼓声,穿透宫阙一层层森严的回廊和一道道冰冷紧闭的门禁,耗费了漫长的时间,才最终撞击在象征夏王朝真正权力中心——明堂大殿——那高耸的、同样由巨大灰白夯土墙壁上。然而,这象征至尊权力的声波并未能引起庄严的回响,反而被殿内无处不在的、那些象征着王权财富与神圣的、冰冷沉重的金铜礼器——巨大的鼎、肃穆的簋、锋利的戈、威仪的钺——无声地、决绝地弹开、吸收、化解。冰冷的青铜反光如同无数只冷漠的、俯瞰尘寰的眼睛,将这王权的号角轻易地冻结在华丽与腐朽并存的空间里。

夏王桀庞大健硕的身躯懒散地斜倚在一张宽大得如同湖中小舟般的髹漆巨榻深处。整张榻铺陈得过分奢华:最底层是厚实保暖的毛皮,上面厚厚地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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