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玄鸟吞日(2 / 7)
打磨光滑的长柄木勺,在粘稠滚烫的粟米浆中平稳地搅拌着,视线却平静地投向高台之下那片喧腾的营地——无数衣衫破烂、面黄肌瘦的身影,如同汇入大河的涓涓细流,从四面八方,沿着干裂的黄土路,甚至是从山林小径中钻出来,沉默而固执地汇聚到亳地新辟的空旷处。
这是商汤发出“四方求贤”后赶来应召的人流。有背着破旧草席的农夫,手里可能只攥着一把磨坏的锈石刀;有拖儿带女、背着简陋竹筐的流浪家庭,筐里装着不多的风干肉块或果核;也有几个脚步沉稳、目光警惕的壮汉,腰间缠裹的兽皮下隐约鼓起一些刀斧或弓箭的硬物轮廓,那是落魄的武士或逃亡的壮勇。他们脸上凝固着长途跋涉带来的刻痕,衣裤大多沾满一路的风尘和干枯的草屑树皮,有的早已磨得露出黝黑的皮肉。但他们眼神深处却都跳动着一簇微弱而相同的火苗——那是对温饱最简单的渴望。
“灶火不够!”高台边缘一名管事模样的商人,声音都嘶哑了,急得满头大汗,对旁边的壮工使劲挥手,“再去抱柴!多拢几口陶釜!后面还堵着路呢!都麻利点!”他身后,有年轻的族人正费力地扛起一捆捆刚从林地砍伐、还带着湿气的灌木树枝,往营地临时清理出的空地处拖拽。几个手脚麻利的女人正将沉重的陶甑架在刚刚垒好的石灶上,浓烟从石隙间翻滚涌出。整个营地如同一个被强行唤醒的、充满生机的巨大蚁穴。
伊尹的目光最终落到营地中心那片开阔地,落到商汤的身上。
此刻的汤已经简单擦洗过,披上了一件宽松的深色麻布便袍,遮住了手臂和小腿上的泥污和血痕。他正站在一群新聚拢过来的陌生面孔前,声音清晰有力:“……来了,就是亳地的人!不分商族他族!有力气的,去北坡夯基!手熟的,去垒灶搭棚!会钻山打石凿木器的,去土工场寻管事报备!妇人老弱,去南边河边浆洗采薪!谁有一技之长,都亮出来!人人都有事做,有粟饭吃!有我汤在,”他声音拔高了一分,在这人声鼎沸之地竟奇异地穿透嘈杂,“就有亳地粟山粮海的一日!不瞒诸位,”汤的目光沉凝,扫视着下方一双双或茫然或渴望的眼睛,“我们粮,不够铺开请众人吃饱!今日就这一釜粟浆,大家先垫一口!”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朴拙的坦诚。人群安静了一瞬,随即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此起彼伏的吞咽口水声。
“粟浆分食!”汤一挥手,不再多言。
陶釜中滚滚沸水泛着乳白的泡沫,粟浆特有的浓郁谷物香味被热气蒸腾着,弥漫在饥肠辘辘的人群上方。有白发苍苍的老者,瘦骨嶙峋的手因急切而微微颤抖着,捧着一个豁口的土碗向前探身。衣衫褴褛的孩子抓着母亲同样破烂的衣裙,瞪大眼睛盯着那诱人的白汽。一个穿着破旧皮甲、脸上留着一道暗红伤疤的精壮汉子,沉默地排在最外围,喉头却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阵沉闷迟缓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从营地的西入口传来。
一队人马出现在西边的土路上,动作迟缓而沉重。
当先的是两三个形容干瘦、衣衫褴褛得几乎无法蔽体的奴隶,他们如同被驱策的牲畜,牵着头前两头瘦骨嶙峋、拖着一个巨大而沉重木轮车的可怜病牛。牛车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呻吟。车上高高堆积着粗麻袋裹着的、形状不甚规则的沉重物事。
紧随其后的,正是葛伯派来的使者。一个中等身材、穿着葛布暗纹长袍的中年人。他的脸上毫无表情,透着一股仿佛刻在骨头里的、理所当然的高慢。他似乎对这简陋嘈杂的流民营地视若无睹,目光像掠过尘埃般毫无停留。由两名同样穿着葛国服饰、腰悬青铜短刀的护卫随行开道。使者微微昂着头,脚步缓慢却带着一种近乎傲慢的节奏,径直奔向营地中心那口滚着粟浆、人群围绕的大陶釜。
围在陶釜边等待分粥的人群被这不速之客和隐隐传来的压迫感所慑,下意识地分开了一条道。
葛国使者一行三人,旁若无人地来到陶釜前数步处停下。一个护卫上前一步,粗鲁地拨开一个刚盛了半碗粥水、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的半大孩子。孩子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半碗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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