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砥石铭(6 / 9)
!它们那粗壮如同巨柱般的腿每一次抬起、落下,都震得脚下的大地发出呻吟般的颤抖,裹挟着碾压万物的雷霆万钧之势向北奔行!一些体力不支、衰老不堪或因伤病步履蹒跚的同类,被这浩荡前行的庞大队伍无情地抛在身后,绝望地倒卧在滚烫呛人的浮土之上,哀鸣声淹没在尘土喧嚣中,引来成群盘旋俯冲的黑色渡鸦,聒噪贪婪的鸣叫如同死神的丧钟奏鸣。
昭明独自一人,如同孤傲的界碑,立在高坡最前端、直面狂风与未知的崖边。刺骨的狂风呼啸着扑面而来,如同无数冰冷的鞭子抽打在身上,粗暴地卷起他散乱的、沾染沙尘的额发,吹得他身上那件早已蒙尘、沾满迁徙途中草屑泥土的厚实皮袍猎猎作响,向后绷紧如同随时要撕裂的船帆。他身后,是延绵数里、缓慢而艰难蠕动的商族迁徙大军。由简陋牛车和无数临时将沉重渔船独木舟砍锯改制的平板车组成的长龙,发出不堪重负、令人牙酸的吱呀呻吟,每一处轮轴、每一处捆绑的草绳都在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在风中、在巨大的疲惫下彻底解体。车板上,人背上,堆满了整个部族所有能从家园带走的、属于生存本身的沉重印记:打磨过的石斧石镰、粗粝厚实的陶罐陶瓮、补丁叠着补丁的破旧渔网、几根象征氏族存在并被老人反复包裹的图腾柱,以及——那几块早已沾染尘土、不复当初光鲜、此刻也与寻常行李一起颠簸捆扎的象征“司徒”权柄的红陶瓦。沉默的人群如同一条由伤痕、疲惫和坚定眼神构成的活体伤疤,在漫天风沙中拉出一道蜿蜒扭曲、触目惊心的轨迹,每一步踏落,都在龟裂的土地上留下一个深陷的、带着血泪气息的脚印。坡下的视野在风沙中愈发苍茫,那片曾经泽畔丰茂的原野早已消失在身后。眼前展开的,是更加陌生的贫瘠——稀疏枯黄的杂草如同癞皮,怎么也覆盖不住贫瘠荒原那令人心悸的灰白底色。远处,巨大的石峰如同开天辟地时留下的狰狞残骸,突兀地刺破荒原,矗立在视野尽头,在昏暗的天光下沉默地俯视。风蚀剥刻的痕迹像鬼斧神工,在光秃秃的石壁上留下了无数如同远古巨神扭曲咆哮的脸孔,无声地、冷漠地注视着这支渺小而倔强的迁徙者。空气中没有欢声笑语,只有狂风撕扯着穿过空荡峡谷和巨大石峰空洞时发出的凄厉呜咽,远处如雷碾过、仿佛大地心跳的迁徙象群足音,以及更远方、如同沉睡巨兽在噩梦中发出低沉咆哮的、未知的河流奔涌之声。一种孤寂的浩瀚和苍凉的重量,沉沉地压在每一个心头。
“砥……”一个微弱得如同枯叶摩擦的、苍老得几乎要散在风中的声音在昭明身侧响起。
是老岩。他的腰弯得比以往更深了,几乎要对折起来,只能靠手中那根被漫长岁月和无数次倚靠盘磨得油亮发黑、几乎与手融为一体的粗木棍顽强支撑着身体的重量,像一截随时会被狂风吹折的老松枝。他那枯树皮般的手颤颤巍巍地抬起来,指甲缝里积满了迁徙路途上的泥土尘埃。粗糙如同砂纸的手指努力地向西指着——在那轮西斜的、惨白失温的日光映照下,地平线尽头是一片起伏更加险峻陡峭、轮廓嶙峋如同巨兽脊骨的灰青色山峦!其中一座尤显奇崛险恶的山峰,在漫天灰蒙蒙的暗淡天光下,透出一种独特的、如同被遗忘在极寒冻土的万载玄冰淬火、再经过千锤百炼打磨后形成的、毫无生气的暗青乌黑色泽!那山峰突兀地拔地而起,峰顶尖锐如矛,仿佛要把浑浊阴沉的苍穹也刺出一个窟窿!
“……砥石……”老人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余生的力气,“山……硬得邪门……能崩断最锋利的石凿……水……也邪……”他喘息了好一会儿,积攒着力气,浑浊的眼睛努力地睁大,穿透风沙望着那片凶戾的山,“听……听部落里最古老的老人讲过……那山里……藏着一条地脉……淌的是最凶的‘穷水’……寒彻骨髓……喝了会抽筋……摸一下能冻烂皮肉……但……但要是有族……有部族能在它身边扎下根……熬过了头几年那要命的寒气……就……就能靠着那水……活!就能熬过去!”最后的“熬过去”三个字,他用一种近乎于诅咒命运的、充满悲怆力量的语调喊出,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
昭明沉默地伫立在悬崖般的高坡边缘,狂风吹动他散乱的额发,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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