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碎玉寒烟(2 / 15)
如同上好的白瓷被埋入坟墓日久后发出的那种阴郁腐朽的气息。那双曾盛满顾盼神采、被无边权力滋养过、亦被灼心野心烧灼过的深潭眼眸,如今只剩下彻底的空洞,像是被人掘走了灵魂的眼眶深处,只余下冰封的麻木和一种深植骨髓的、能吞噬一切的巨大疲倦。唯一有所变化的,是那微抿的嘴唇,唇角处微微向下撇去,在同样苍白失色的唇瓣上,凝固成一道细小的、无声刻下的、如同伤疤般清晰而永恒的凹痕。这凹痕,是她内心倾塌后留下的唯一地表标识。
时间在空旷冰冷的殿宇中缓慢爬行,沉重得如同河床上淤积的、凝滞的泥沼。
“夫……夫人,”一个苍老得如同枯树摩擦的声音,带着巨大的迟疑和小心翼翼的颤抖,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是那个年老的哑宫女。她佝偻得几乎要把自己缩成一团灰影,无声地靠近,挪到那副布满疮疤的食案旁。一双骨节粗大变形、布满皴裂的手,颤抖着将一个同样老旧、边缘缺损的小漆木食盘放下。盘子里,是一碗清得能一眼望穿碗底的粟米汤,米粒稀薄得可怜,几点煮烂后难以辨认的菜叶碎末,如同漂浮在死水上的浮萍。一缕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白气,刚从碗沿飘出,瞬间便被殿内凛冽的寒气无声地吞噬殆尽,如同从未出现。汤碗旁,是一块比成人掌心略小的黑乎乎的麦饼,边缘僵硬、开裂,纹路如同粗劣的石刻,看起来坚硬得足以崩碎牙齿,更像一块被遗忘在角落里的泥块。
妺喜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那动作沉重迟滞,仿佛要将视线从那面摄魂夺魄般的空洞鉴面上撕开,需要耗费她所剩无几的全部力量。目光从自己苍白的倒影上艰难挪开,落在食案上那碗连一丝油星都看不见的灰白色清汤里。汤水晃动,却映不出任何影像,只有一片更彻底的虚无。她如同被针刺了一下眼珠,立刻僵硬地转回了视线,固执地、长长久久地、仿佛要穿透那冰冷铜镜似地,盯着镜面里那个灰败的、枯槁的影子。仿佛那影子才是一个活物,一个吸尽她灵魂的渊薮。
殿外的寒风掠过离宫屋顶的残瓦,发出一阵阵时而凄厉尖锐、时而低沉呜咽的嘶鸣,那是风掠过残缺的呻吟。寒意狡猾地从墙皮无数细微的裂缝钻进屋中,卷动妺喜宽大如口袋般的灰色布袍下摆和空荡的袖口,如同无形的手在翻动尸衣。
门外,毫无征兆地,响起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湮没在风声里的脚步声。这脚步声与哑奴那拖沓、迟疑的踌躇完全不同,它带着某种刻意掩饰的轻快,还压抑着一丝难以名状的、如同岩浆在薄壳下翻涌的兴奋。
不是哑奴!
妺喜如同冰雕般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丝弦。所有的麻木瞬间凝成了警觉的冰棱。随即,是细声细气、却又因难以抑制的情绪而显得有些尖锐的宫人窃窃私语,像毒蛇的信子,顺着门缝的缝隙丝丝缕缕地钻进来,钻进她冰冷的耳朵。
“……听说了没?……快马,王都来的快马!……大王伐岷山……大胜!……咱们赢了!”
“那是自然!大王神威盖世,如日中天!区区岷山,还不是手到擒来!”
“……呸!岂止是大胜那么简单!……啧啧,你知道岷山氏干了什么吗?……他们啊,学着当年……学着当年那有施氏的‘故智’!献……献出了两个了不得的美人啊!真正的国色!”
“美人?……有多美?”声音故意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强烈的、令人作呕的探究欲望,“再美……还能美到哪里去?……难道……还能比得过……当年那位……被有施氏进献上来时的……那般……那般模样?”那刻意的停顿里,充满了恶毒的比较和幸灾乐祸的暗示。
妺喜原本随意搭在冰冷铜鉴边缘上的右手手指,猛地、毫无预兆地向内一蜷!五根苍白得几乎没有丝毫血色、几乎只剩皮包骨的手指,如同被烈火燎到的铁条一般剧烈扭曲痉挛!指关节瞬间因极致的用力而绷紧、凸起,坚硬的骨节如同几颗惨白的小石子,死死地、恶狠狠地抵压在冰冷坚硬的铜质镜沿上,发出细微而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仿佛在下一刻,那脆弱的手指骨,就要在这无声的狂暴挤压下硬生生地折断!镜面上映出的那只手,青筋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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