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夏王遗孤(6 /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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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了一下,那个原本被他双手死死捧在怀里、依靠其温度汲取最后一点可怜的镇静力量的粗糙木碗从他脱力的指尖滑落……

“哐当——!”

木碗重重砸在厚实的羊毛坐毯边缘,沉闷的声响在大帐的死寂中格外突兀刺耳。半碗滚烫的、色泽浓郁的酥油茶泼洒而出,褐黄色的茶汤迅速浸湿了一片深色的毛毡,浓郁的酥油香气和干粪饼燃烧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在这片绝望的死寂中弥漫开来,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命运的辛辣讽刺意味。几个长老脸上最后一丝残存的血色如同被猛力抽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如同瞬间被抽走了脊梁骨和魂魄般,瘫软在各自的毡垫上,只剩下嘴唇在无意识地翕动,发出意义不明的破碎音节。

“晚了…彻底…彻底晚了…” 那名叫石峎的虬髯长老嘴唇如濒死的鱼般翕动,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魁梧的身躯似乎都佝偻下去,眼神涣散空洞,仿佛被无形的重锤敲碎了颅骨,掏走了所有鲜活的东西。

“哒哒哒——!!!”

仿佛是为了将这绝望彻底钉入骨髓!帐外,由远而近,暴雷般密集而沉重的奔马蹄声猛然炸响!如同无数柄重锤带着毁灭的力量,疯狂地擂击在冻得铁硬的冻土地面上!蹄声如雷!直冲酋长大帐而来!

“娘——!!!”一声嘶哑得如同野兽临死前撕破喉咙、带着无尽恐惧和狂怒决绝的年轻咆哮,硬生生撞开呼啸的风声与厚厚毡帐的阻碍,如同血淋淋的楔子狠狠钉了进来!

砰!

帐帘被一股更为狂暴的力量猛地扯开!

一道身影裹挟着冻原上最刺骨的寒流与铺天盖地的绝望风雪,如同离弦之箭撞入!少康!他身上的旧皮袄破了几处大口子,露出底下同样划破的里衣,汗水与融化的雪水混合着泥浆将他额前的黑发紧贴在苍白的皮肤上,脸上交织着剧烈奔行后的、病态的潮红和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死灰般惊惶!他的目光只在大帐内扫了一眼——如同雕像般绝望瘫软的长老,捧着断腕的酋长,以及僵坐在毡垫上、生机仿佛被瞬间抽干、胸前衣襟渗出刺目暗红的母亲——那死灰般的惊惶瞬间被点燃,炸裂成足以焚毁一切的野火!

他一步踏碎了大帐内冻结的空气!脚下的羊毛毡毯被巨大的力道掀起涟漪!身体带着狂风扑至后缗面前!双膝如同沉重的石夯,狠狠砸在冰冷坚硬的泥土地面,发出令人心头俱震的闷响!

“走!”喉咙里爆出的已经不是人声,而是被绞碎内脏后、从齿缝里挤出的、混杂着血腥气的绝望嘶吼!那双年轻却被生活刻上风霜的眼睛此刻完全被野兽般的狂躁吞没,带着焚毁一切的疯狂!他一手死死抓住母亲那枯槁如同朽木般的冰冷手腕,另一只手不顾一切地试图从后面环抱住母亲麻木的身体,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她的身体从那带血的、冰冷的毡垫上硬生生地拽离!“寒狗的马蹄声就在外面!走啊!”他的力量如此之大,以至于后缗那毫无生气、轻得吓人的身体被他整个提离了地面,向前踉跄了一步。

“少康……”后缗干枯龟裂的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目光木然地掠过儿子年轻却布满风霜与瞬间新增的血口、惊恐扭曲的脸庞。那死寂冰冷的眼珠似乎被这股粗暴的、撕裂的力量触动了一下,枯井般的瞳孔深处似乎有极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的涟漪一荡,随即又迅速陷入更深的沉寂。干瘪的嘴唇翕动,最终也只艰难地吐出干涩、气若游丝的两个字:“别……管……”

巨大的、无声的绝望漩涡在每一个瞬间扩大,将大帐内最后一点摇曳挣扎的光明彻底撕碎、吞噬。那泼洒的酥油茶散发的浓香,此刻成了为末日奏响的终曲里最尖利的嘲讽音符。

野狐谷狭窄的谷口像是造物主用利斧在莽莽山塬上劈开的一道细小裂缝。两侧是狰狞嶙峋、寸草不生的黢黑巨岩陡壁,狰狞地压迫着谷底。谷道深处常年不见天日,只有一线灰白冰冷的天光从极高处的一线缝隙中勉强透入,更显得谷底幽暗如冥府。刺骨的寒流在嶙峋石壁间反复碰撞、加速,卷起呜咽厉啸的穿谷风,发出尖锐如同鬼哭般的凄嚎。那风吹在脸上,如同无数冰刀在切割,渗透厚厚皮袄直达骨髓。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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