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周山下(6 /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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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气。她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平静得如同雪后初晴的天空,却自有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弥漫开来。 门外风雪渐起,卷着雪沫扑打在她肩背上啪啪作响,她仿佛一块扎根于此的磐石,巍然不动。

共工,曾经的巨鲸,如今像被浪头拍上浅滩的垂死大鱼,半靠半坐在地上,依靠墙壁才勉强维持不倒。曾经如青铜浇铸般贲张的肌肉如同被抽干了力量,只剩下嶙峋的骨架支撑着一层松垮的皮囊。那头标志性的粗硬头发如同枯槁的野草,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霜和尘土混合的硬壳。脸上那道从左额贯穿下眼睑直到高耸颧骨的巨大伤疤彻底暴露在外,紫黑色的新痂覆盖着深红色的嫩肉,边缘还残留着化脓的黄白色痕迹。他的左眼完全深陷在狰狞的肿胀和疤痕里,只有一道细细的缝隙,证明那里曾经也是一只可以观六路、睥睨天下的眼睛。污秽凝固的毛发纠缠在一起,遮蔽了他大部分的容貌。他喘气的声音像破旧的风箱撕扯着冰冷的空气,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胸腔深处拉风箱般的杂音,吐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只有他那仅存的一只右眼,浑浊疲惫的眼白中间,瞳孔却依旧像一块被寒泉浸透的黑曜石,燃烧着最后一丝不肯熄灭的余烬,那是刻入骨髓的骄傲与顽强不屈的生命力。他身旁的弟弟勋则蜷缩得更小,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脸色青白,紧挨着兄长,像一只寻求庇护的幼兽。

厚重的兽皮门帘被掀开,屋内温暖的、带着土腥味、烟火气和人群体温的气息扑面而来。女曦侧身示意他们进去。

大屋内部空旷宽阔,由多根粗壮的松木柱子支撑着穹顶般的结构,巨大的火塘占据了中央位置,里面燃烧着劈啪作响的粗大松木段,释放出汹涌的热量和明亮的光芒,将整个空间映照得温暖而光亮。火塘上方悬吊着一个巨大的、由整块岩石粗凿而成的陶罐,里面正熬煮着什么混合物,咕嘟咕嘟地冒着混合药草味道的热气。墙壁上挂满了晒干的药草、大大小小的兽皮和象征狩猎战果的兽角兽头。靠墙铺着厚厚的干草垫和野兽皮毛,充当坐席或简单的铺位。此刻,几个族中的重要成员——苍梧、老工匠炎、负责部落采食的春婆以及掌管医药的巫医木须都坐在离火塘较近的位置,他们沉默地看着走进来的这对不速之客,眼神复杂,有审视、有敌意、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苍梧的手习惯性地搭在腰间的石斧柄上。

女曦随意地在一个铺着厚厚熊皮的矮木墩上坐下,指了指靠近火塘、最温暖的两个位置下铺垫的干草堆:“坐吧,这里暖和些。”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

勋几乎是本能地向前挪动,冰冷的身体本能地渴求那跳跃火焰的热度。共工却猛地拽住了弟弟的手臂,动作粗鲁却带着不可动摇的意志。他拒绝靠近火塘,只选择挨着弟弟,在离火稍远一些的一处冰冷石板地上重重地坐下,靠着一根冰冷的木柱。那固执的姿态,仿佛用身体最后的气力为破碎的尊严垒起一道无形的高墙。

女曦不再多言,只是对站在角落的一个年轻侍妇做了个手势。很快,一大木盘带着浓郁油脂香气的烤芋头块和两大碗热气腾腾、漂浮着几点油星和肉丝、野菜叶的骨汤被端到了共工和勋的面前。热汤散发出的致命诱惑和食物的香气瞬间击溃了所有残余的意志力。勋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将滚烫的食物塞进口中,烫得龇牙咧嘴也不肯停下。共工起初似乎还想维持一点矜持,但他那只还算完好的右手却暴露了内心剧烈的挣扎,五指痉挛般反复张开又紧握,最终饥饿的利爪彻底撕碎了虚弱的骄傲。他也埋头大口吞咽起来,滚烫的肉汤似乎根本无法缓解他咽喉的刺痛,每吞咽一口,喉咙都像被滚烫的砾石摩擦过,发出低沉含混的嗬嗬声,身体因进食的剧痛和吞咽困难而不由自主地痉挛颤抖。

填饱了一点饥饿这只最凶恶野兽的肚子,共工终于稍微挺直了一点脊背,喘息也平稳了一些。他抬起头,努力对焦那只混沌的右眼,目光穿过缭绕在火塘上的水汽,直直地盯在女曦的脸上。“女曦,”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石摩擦,“我说过……我不是来求饶的。”语气依旧带着那股顽固的硬气。

“那么告诉我,你究竟是为什么来的?”女曦的目光平静如水,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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