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齐王的算盘(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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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国都城临淄的天空被暮云涂抹成一片黯淡的赤金色,那是即将沉入西方的、巨大日轮留下的最后印记。层层叠叠的宫阙飞檐,带着兽首的狰狞曲线,静默地伸向这即将被夜色吞噬的天空。宫闱深处,雕琢精细的蟠螭纹青铜灯盏次第燃起,暖黄的光晕撕不开四周沉重的暮色,反而将齐王田辟疆那张端坐着的脸庞映照得棱角分明,半明半暗。

齐国的疆域图在他面前铺开,由细腻洁白的生绢织就,上面墨线勾出的山川河流,如同凝固的血管脉络。一个醒目的红漆印记悬在不远处的西方,那是函谷关,秦地锁钥。

“秦,”田辟疆的指尖缓缓敲在地图上那个象征秦国的黑色区域边缘,指关节略嫌粗大,敲击间发出沉闷的响声,“日见贪饕,噬骨吸髓。如豺狼伏于卧榻之侧,寡人寝不安席。”

殿角的阴影里,一个身影悄然移动。陈轸,一身无纹的玄色深衣,步履轻柔得像是拂过地面的微尘。他走到灯影可及之处,面上无太多表情,嗓音带着一种刻意磨去了棱角的温润:“大王所虑极是。然暴秦之力,非一城一国可制衡。”

他亦步亦趋,轻巧地靠上前来,指尖谨慎地绕过那些标注着兵戈标记的绢帛边缘,点在韩、赵、魏三处:“三晋之地,尤若累卵之鸡子,首当其冲。秦人之狼顾鹰视,其心昭然——其利爪之下,先碎之者必是三晋!”他微微一顿,目光抬起,扫过齐王沉静的侧脸,那深沉眼神中蕴含的锐利光芒似能穿透人心,“合纵之势,非只为援救,实是求存之本。若三晋倾覆,齐之门户,顿开于强秦铁蹄之前矣。”

田辟疆并未侧目去看他,浓眉下的眼瞳依旧专注地凝视着地图。良久,一声低低的、意义不明的哼鸣从他鼻腔深处逸出。他没有否定,便是肯定。“三晋……”他齿间轻磨着这两个字,舌尖带出一丝轻蔑又玩味的尾音,“赵与魏,其境横亘齐西,诚为我齐国前驱之壁垒。然此二国,何尝非寡人榻旁之卧虎?若待其伤筋动骨之时……”话音至此便戛然而止,他的指尖不动声色地从三晋区域上轻轻滑过,掠向南方那一片辽阔的“楚”字。

“楚,大国也,”田辟疆的指腹在“楚”字上按了按,“怀王……雄否?寡人不敢断言。然其欲争中原之心,野草燎原。可引之为援。”他唇角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带着运筹帷幄的了然,“五国共击,函谷关前旗帜蔽日,纵使那虎狼之秦,也必暂缩其爪牙!”

他的手掌猛然合拢,指节发出轻微的脆响,犹如猛兽锁喉。一室灯火在他决断的手势中急遽跳跃摇曳了一瞬。

巨大的临淄城门发出沉重的呻吟,向两侧敞开。风猎猎吹拂着使团队伍前高举的、绣着青色玄鸟图腾的旌旗。青铜车轴碾过宽阔坚实的夯土大道,向着苍茫的北方、西方、南方依次驶去。车轮滚滚,伴随着马蹄踏落大地激扬而起的阵阵黄尘,渐渐融入远处的烟霭之中。

冬去春来。函谷关前的平原,广袤一如以往,却因骤然涌现的庞大军营而剧烈地改变着面貌。象征着韩、赵、魏、楚、齐五国的旌旗在初春潮湿而带着寒意的风里扑卷翻飞,密密麻麻排开至视野的尽头。甲胄鳞片碰撞的低沉嗡鸣响彻旷野,如沉雷般隐隐在地表滚动。

齐军的营盘扎得格外靠后,却异常高大坚固,以粗壮的松木围栏圈起,宛如一座临时的铜墙铁壁。营门处当值的两名持戟武士身形精悍笔直,黝黑脸庞上的目光冷冽如霜刃,周身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意。一辆装饰奢华的楚王车驾远远驶近,金黄的流苏在风中摆动,最终被迫停驻在距离营门尚有数十丈的地方。一名楚国使者从驭者位置探出身子,朗声报出自己的身份,声音穿透风沙:“吾等奉楚王令,面呈军情予田婴将军,请通禀!”声音虽嘹亮,却被风卷得散开。

齐营辕门后,一名身披重铠的队率大步踏前,面容古板如同铁铸:“将军有令,大军整备攻城,事体繁巨,暂不受访。使者请回!”话语干脆利落,硬邦邦如同磐石落地,毫无半点商量的余地。使者张口欲言,队率已冷硬地转身归位,厚重的营门在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中缓缓闭合,将楚国使者和他那华美的车驾隔绝在外,只剩下空旷原野上呜咽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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