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冰火冠冕(2 / 9)
腥与寒铁的锈蚀气息顿时弥散开来,冲淡了殿内沉沉的死寂与炉火温燥。
“齐公!”田忌声如洪钟,躬身一礼,“臣下巡城十日夜,所过处——城门缺铜钉三成!女墙后藏匿醉酒守卒!粮秣之仓,硕鼠横行!守军箭袋里所配羽箭,三支必有其一不堪其用!如此军备,如此武德,纵有十万甲兵临淄,亦为赵国虎狼口中肉糜!”
他豁然抬头,目光灼灼:“内府财帛,多入私囊!臣在城门吏家中,搜得楚地金丝衾被!可换强弓三百张!”他猛地从怀中抽出一卷沾染泥污的名册,“此为渎职贪蠹官吏名簿!请齐公明鉴!”
名册哗啦一声摔在冰冷坚硬的黑石地面上,沉重地滑滚出去数尺之远,刚好停至方才谏言宽仁的老臣眼前。老臣目光扫过册上赫然在列的几行墨迹,瞳孔骤缩如针,喉头剧烈翕动,竟是一口气上不来,直挺挺向后软倒下去,激起地面冰冷尘埃无声翻腾。殿中气氛更加凝滞如铁,所有人都成了冰封的活俑。
田午目光垂落那卷名册片刻,唇边极其缓慢地牵起一丝刀刻般的弧度,冰冷刺骨。他指间捻动半截竹简,终于再次发问,声音沉如古钟:“孤之虎狼,何在?”
炉火暗炽,映着偏殿内肃立几道各异的身影。空气凝滞,混杂着土腥、墨汁、汗味。
当门而立是淳于髡。这个身高不及七尺的矮小男人,一袭洗得泛白的粗麻儒生袍,头戴葛巾,在这肃杀之地突兀却镇定。风雪痕迹还未完全消融在他脚边,他目光却如未开刃的重剑,直直钉在田午冠冕那道玄玉上凝滞的暗红血痕上:“齐公今日召髡,”声音沙哑低沉,不似谏言,更似宣告,“所求者,非是弦歌宴饮。”
田午摩挲冠冕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昔者,周室倾颓,诸侯并起。成周洛邑宗庙未冷,礼乐岂绝?所求者何?”
“所存者,社稷。”淳于髡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坠入死寂殿中,带着某种金属碰撞的冷硬回响,刮过众人耳膜,“所求者,刀!刀身需良工,锋刃需烈火!稷下学宫若铸炉,诸子百家皆铁石!若齐公尚存吞吐天下之气,当效古圣,筑高坛,立学宫,海纳百川,不拘一格,广聚四方之士,淬其心智,锻为干城!”
田午置于桌案上的手,手指突然捻过案几一道陈年刀痕,仿佛掂量着昔年血肉溅落的重量。他目光转向另一道挺拔身影:“邹忌。”
站在阴影边界处的中年男子缓步向前,锦袍华贵却透着一股精干之气。“邹忌在。”他声音温润清澈,与这殿宇气氛格格不入。
“先生自楚地来,闻其音律无双。可教孤,如何以清乐止金戈?”田午嘴角的弧度冷冽依旧,像是凝固的血。
邹忌躬身:“昔者伏羲制琴瑟,和人情志。今齐地困厄,外有虎狼窥伺,内有奸小盘踞。乐可清心,更可聚气!”他猛然抬首,目光精亮,“臣不敢言乐能止戈,然庙堂混浊之声不绝,民怨如沸鼎,纵有金戈千万,锋刃指向何方?齐公若立稷下学宫,当先正庙堂!立谤木于学宫门阙之外,悬谏鼓于稷山最高之阁!凡敢直言国策得失、吏治弊病者,皆可入,无论出身,不惧贵贱!谏言若能采纳,悬金帛于市以示公心;纵言有偏颇,亦不得罪!如此,民心乃凝如铸剑之洪炉!”
一股微弱的风打着旋从门缝挤入,吹得角落堆积的细碎竹屑倏然飘散。沙砾般的声音中,一道佝偻的身影始终埋首在角落阴影之中。那人枯瘦得仿佛仅剩一把骨架裹在一件褴褛的粗布短褐里,花白凌乱的须发遮蔽了大半面容。他粗糙的手指握着一柄沉重的青铜刻刀,正对着火光,全神贯注于一块刚削好的宽厚竹板上,刻刀在竹面上刮出刺耳沙哑的利响。
田午的目光落在那老者身上:“足下何人?所刻何物?”
刻刀在粗糙竹面上刮擦的沙哑声响骤然一顿。老者缓缓抬首,火光映亮他沟壑纵横的脸,一双深凹的眼珠在跳动的光影中凝滞浑浊,唯有握刀的手指却稳得不带一丝颤抖,筋骨暴突如千年老松的虬结根系:“段干纶,”声音干哑如同砂纸摩擦石砾,“郑国罪夫,木牍工匠耳。”
段干纶微侧身体,将刻好的竹牍举起一片。密密麻麻的符号,并非文字,而是无数相互咬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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