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夜航魔窟(1 / 2)
残阳如血,最后一抹余晖挣扎着沉入远方的海平面,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绛紫,旋即被迅速蔓延的墨色吞噬。风自东南来,带着咸腥湿润的气息,卷起层层叠叠的暗色浪涛,拍打着华亭县外那片荒僻芦荡的泥岸,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呜咽。今夜,无月,亦无星,浓重的乌云低低压在海天之交,仿佛一块巨大的、浸透了墨汁的绒布,将天地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与寂静之中。
芦荡深处,那几艘经过伪装的“海鳅船”已然解去了所有遮蔽,如同三头即将扑向猎物的黑色海兽,静静地伏在幽暗的水面上。船身那特殊的暗沉涂装,完美地融入了夜色,唯有船舷偶尔因晃动而溅起的微弱水花,才勉强勾勒出它们狰狞的轮廓。
岸边,人影绰绰,却无一丝喧哗。凌云鹤立于最前,一身深色劲装,外罩防水的油布披风,海风将他额前的几缕散发吹得不断拂动,露出下面那双在黑暗中愈发显得沉静而锐利的眼眸。他身后,是裴远、童猛、张顺、周五以及陆续汇聚而来的三十余名江湖好手。人人皆是一副短打劲装,利落干练,脸上用特制的炭灰混合着油膏涂抹,遮掩了原本的肤色与反光。兵刃贴身收藏,或是插在背后,或是绑在腿上,虽未出鞘,但那无形的杀气已然弥漫开来,比这海上的夜风更加凛冽。
“登船!”凌云鹤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众人闻言,立刻行动起来,动作迅捷而有序,如同经过无数次演练。两人一组,三人一队,借助临时搭起的跳板,迅速而安静地登上各自分配的船只。沉重的脚步声被松软的泥滩和船舷的包裹所吸收,只有身体与船板接触时发出的轻微闷响,以及兵刃与甲板偶尔碰撞的、被刻意压低的金属摩擦声。
童猛与张顺负责检查船只状况与操舟人手。他们低声与那几名西厂派来的、始终沉默寡言的舵工交流着,确认帆索、舵轮、长橹皆已就位,舱底暗格内的军械捆绑牢固,火器引信干燥。周五则带着几个同样熟悉水性的汉子,最后一次确认携带的清水、干粮以及应急的药物是否充足妥当。
裴远立于凌云鹤身侧,目光如电,扫视着登船的每一个人,确保无人遗漏,也无任何异常的动静。他的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此行不同以往,目标乃是远在海外、守卫森严的魔窟,前途未卜,凶吉难料,即便是他这等历经生死的老江湖,心中也不免绷紧了一根弦。
所有人都登船后,跳板被迅速撤去。三艘“海鳅船”如同脱离了束缚的幽灵,开始随着涌动的潮水轻轻摇晃。船上的灯火被严格管制,仅有一盏被厚布蒙住、仅能照亮舵盘方圆尺许的微弱气死风灯,在为首的船只舵位旁摇曳,如同黑暗中一只窥探前路的独眼。
“起橹,降半帆,保持静默,按预定航线,出发!”凌云鹤立于首船船头,迎着扑面而来的、带着凉意与腥气的海风,沉声下令。
命令被低声传递下去。训练有素的舵工与挑选出的力士们,开始操控着包裹厚布的长橹,悄无声息地划入漆黑的水中。深色的船帆被小心地降下一半,借助着侧后吹来的、并不算猛烈的东南风,推动着船体开始缓缓移动,驶出被芦苇丛遮蔽的狭窄水道。
船只甫一进入开阔海域,颠簸之感立刻明显起来。浪头不大,却绵延不绝,一下下撞击着船身,发出“砰砰”的闷响,冰冷的海水不时被风刮上甲板,溅湿众人的衣裤,带来刺骨的寒意。天空墨黑如锅底,唯有极远处海天相接的那条线上,偶尔被不知名的微光映出一丝极其模糊的轮廓,旋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没。四周是无边无际的墨色汪洋,仿佛一张巨兽之口,随时准备将这三艘渺小的舟船连皮带骨吞噬。
船上的气氛压抑得几乎凝固。除了必要的、压低到极致的指令声和长橹破水的细微哗啦声,再无其他声响。每个人都紧抿着嘴唇,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或是抓紧了身边的固定物,努力在摇晃的甲板上保持平衡,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几乎无法分辨的黑暗。在这绝对的黑暗与自然的伟力面前,个人的勇武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一种对未知的敬畏与临战前的紧张,交织在每个人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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