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孤岛洪流(2 / 9)
p> 他潜进水里,解开那件缠绕着的红布衫,紧紧地攥在手里。
他找不到任何工具,只能用双手在泥泞的坡地上刨坑。
指甲翻飞,血肉模糊,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他花了整整两天时间,将父母合葬在一起。没有棺木,没有墓碑,只有一个小小的土堆。
他把那件红布衫叠好,放在了土堆前。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茫然四顾。天地之大,再没有一个亲人,再没有一个可以被称之为“家”的地方。
水灾之后,是大饥荒。
洪水退去,留下的不是沃土,而是厚厚的一层淤泥和无数腐烂的尸体。
瘟疫开始蔓延,村里幸存下来的人,十个里有八个都病倒了。
粮仓被淹,存粮尽毁,人们开始啃树皮,吃草根。
很快,连树皮草根都找不到了。
李庚亲眼见到,有人为了半个发霉的馍,打得头破血流。
他也见到,昔日和善的邻里,为了争夺一具浮尸身上可能藏有的几个铜板,而拔刀相向。最让他不寒而栗的是,有人在半夜已经开始惨叫。
活下去,成了唯一的念头。
他像一头孤狼,在满目疮痍的土地上游荡。
靠着年轻力壮,他抢过野狗嘴里的腐肉,也曾从快要饿死的人手里夺过最后一点食物。
他变得沉默寡言,眼神里却多了一种令人畏惧的凶狠。
那是在与天灾、与人性的险恶搏斗后,被逼出来的狠戾。
一个月后,他听人说,要去澳门。
那里是洋人的地界,不受大清官府管辖,是个纸醉金迷的地方,只要肯卖力气,总能找到一口饭吃。
更重要的是,从那里可以“过番”,去南洋,去金山,去一个可以重新开始的地方。
他的一个远房堂叔,据说就在澳门做“客头”,专门介绍乡人出洋务工。
凭着这个渺茫的希望,李庚把那件洗得发白的红布衫贴身藏好,随着逃难的人潮,一步一步,向着南方那座传说中的“濠镜澳”走去。
他不知道,等待他的将是怎样一个光怪陆离、龙蛇混杂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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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番辗转,踏上澳门土地的那一刻,李庚感觉自己像走近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记忆里是满目疮痍、饿殍遍野的故土,眼前却是另一番景象。
狭窄的麻石街道两旁,一边是岭南风格的青砖灰瓦骑楼,另一边却是粉刷成鹅黄、淡绿的南欧式小洋楼,有着精致的百叶窗和铁艺阳台。
街上的人也是形形色色。穿着长袍马褂、拖着辫子的中国人,与高鼻深目、穿着西装的葡萄牙人擦肩而过。
这里的繁华,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李庚按照记忆中的地址,在迷宫般的巷弄里穿行,终于在一个名为“福隆新街”的地方找到了他那位堂叔的落脚点。
这是一条着名的烟花柳巷,街道两旁的木制门窗都被漆成了暧昧的红色。
他的堂叔李老七,就在一间“同捞同煲”招牌里做事。
李庚找到老七叔时,他正蹲在门口,就着咸鱼干喝着劣质的米酒。
李老七是个四十多岁的瘦小男人,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透着精明和世故。他认出李庚后,先是惊讶,听完李庚的遭遇后,又叹了几口气,露出几分怜悯。
“唉,真是惨。这世道,人命比草还贱。”他把酒碗递给李庚,“喝一口,暖暖身子。”
李庚接过碗,一饮而尽。
酒水直接顺着淌到胃里,让他因长期饥饿而麻木的身体,有了一丝活过来的感觉。
“七叔,我想去南洋。听说你在这里有门路,能不能帮我?”李庚开门见山,声音沙哑。
李老七闻言,脸上的同情之色变成了为难。
他咂了咂嘴,压低声音说:“阿庚,不是七叔不帮你。今时不同往日了。现在整个港澳的华工出洋生意,都被人垄断了。”
“垄断?”李庚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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