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北上南下(1 /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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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新加坡出发,历经月余航行,陈逸轩的福船“昌瑞号”终于摸到了渤海湾的水。

他立于船首,望着天际线那抹土黄,那是华北平原与海河入海口。

泥沙滚滚,近海的水都浑浊异常。

作为在新加坡出生的第三代福建商贾,陈逸轩早已习惯了南洋那清澈碧蓝的海水,眼前这片苍茫萧瑟的景象,让他心中生出一丝莫名的压抑。

“昌瑞号”是一艘典型的福建福船,底尖上阔,首昂尾高,吃水深,稳定性极佳,足以抵御远洋的风浪。

但为了与洋人的快船竞争,陈逸轩的“永昌商号”早已为其换装了西式的帆索和导航仪器。即便如此,当一艘冒着滚滚黑烟的轮船从旁驶过时,那巨大的明轮搅起的浪涌依旧让“昌瑞号”颠簸不已。

陈逸轩认得,那是李中堂创办的轮船招商局的船。

在这片海域,传统的木制帆船早都没落了。

船行至大沽口,景象愈发复杂。

岸边,新建和加固的炮台森然矗立,冰冷的炮口遥指海面,这是直隶总督李大人“自强”洋务的成果。

然而,港口中穿梭的不仅有招商局的轮船和传统的漕运沙船,更有悬挂着米字旗、三色旗和星条旗的各国商船。

这里早已不是封闭的家天下了。

一名当地的引水人被小船接上了“昌瑞号”,在他的引导下,福船小心翼翼地驶入蜿蜒曲折的海河河道。

河水愈发浑黄,两岸景物也渐渐清晰。

最先映入陈逸轩眼帘的,是沿河北岸,一片片风格迥异的西式建筑拔地而起。

先是天津英租界,维多利亚风格的洋行、货栈和住宅,

一条平整的石板路沿河铺开,被人称为“维多利亚道”。

间或可见高耸的教堂尖顶,以及戴着红色缠头、身材高大的印度巡捕在巡逻。

紧接着是法国人的紫竹林租界,建筑风格更为华丽。

这些租界拥有自己的行政、司法乃至警力,俨然是国中之国。

到今年,距离天津首次被迫开辟租界已有近二十年之久,洋人已经深入到这里的方方面面。

“昌瑞号”缓缓驶向三岔河口附近的华人码头,这里的河岸是泥泞的,低矮的青砖瓦房、庙宇和会馆杂乱无章地挤在一起。

码头上人声鼎沸,成百上千的苦力赤裸着上身,喊着沉闷的号子,将一包包货物从驳船上扛到岸上。

船只最终在指定泊位下锚。

不久,一艘挂着黄龙旗和海关旗的小船靠了过来。

登船的并非穿着补服的清朝官员,而是一名高鼻深目的英国人,身后跟着一位穿着长衫、会说流利英语和官话的中国文员。

他们天津海关的关员。

那位洋员一丝不苟地核对了“昌瑞号”的货物清单,计算着应缴的关税。

陈逸轩第一次来天津港交割,但心里也明白,这个国家的部分经济主权,已然掌握在了洋人手中。

他去过上海,也听父亲提起过,早年间,由于外国商船太多,也因为太过腐败,上海道台无法有效管理上海海关,导致关税征收陷入瘫痪。

为了恢复秩序和税收,上海的英、美、法三国领事与地方政府协商,决定由外国人代管上海海关。

事实证明,这种由外籍人员管理的模式非常“高效”且“清廉”。

他们引入了现代化的报关、查验和会计制度,使得关税收入大幅且稳定地增长。

清政府很快就发现了这一模式的巨大好处。

收入不仅稳定可靠,而且十分清廉。在不断需要支付战争赔款和支持洋务运动的时间,这笔钱至关重要。

不仅如今,由外国人居中管理,大大避免了外交争端,还能让全国各口岸的海关管理和关税征收标准得以统一。

于是,大手一挥,全国各口岸的海关管理,关税征收全都交给了英国人赫德建立的总税务司。

天津,这座李鸿章倾注心血打造的洋务运动北方中心,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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