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笔与刀(3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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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他的背上,是一道道纵横交错、如同田垄般隆起的鞭痕,有些地方的皮肉已经和破烂的衣服粘在了一起。

陪同的马福臣低声告诉陈兰彬,这个年轻人曾经试图逃跑,被抓回来后,被监工用浸了盐水的牛皮鞭活活抽打了一百下,人虽然没死,但魂已经散了 。

陈兰彬的目光扫过一张张面孔,他看到了那些在调查报告中被记录下来的、冰冷的词汇,此刻都化作了活生生的、触目惊心的血肉。

“耳朵被割掉”、“牙齿被打落”、“皮肤被撕裂,血肉被切割”……

他甚至看到了一个双眼被挖去的人,正由同伴喂着一点稀粥。他想起了那份证词,那个华工因为不堪忍受监工的虐待,出言顶撞,结果被活活挖去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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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您看到的,还不是全部。”

“那些最惨的,您已经看不到了。他们要么跳进了熬糖锅,要么在甘蔗林里上了吊,要么,就被活活折磨死了。从1847年到现在,来了十四万同胞,如今还活着的,不到六万。大人,这不是在做工,这是在给西人的机器填命啊!”

陈兰彬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这一生,饱读诗书,历经宦海沉浮,自以为见识过人间的种种疾苦。

但眼前的这一幕,却彻底击碎了他作为一个士大夫的所有认知与尊严。

他原以为,自己此行,是代表天朝上国,来为一群“化外之民”申饬公道。

可现在他才明白,他面对的,是一场持续了数十年、针对自己同胞的、系统性的种族灭绝。而那个他为之效忠的“天朝”,在这场屠杀面前,却长期保持着一种可耻的、麻木的沉默。

他想起了陈九。

想起了那个年轻人在华人总会里,对自己发出的那句近乎讽刺的质问。

“在这里,能保护我们的,不是那面早就褪了色的龙旗!”

那一刻,他只觉得那年轻人狂悖无礼。

而此刻,站在这艘漂浮在异国海域、如同人间炼狱般的船舱里,那句话,却像一把烧红的刀,狠狠地捅进了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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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美国的航程是漫长而压抑的。

船舱,变成了一座漂浮在海上的临时公堂。

陈兰彬、马福臣和吴秉文三人,几乎不眠不休,日以继夜地整理着那些从古巴带回来的、浸透了血与泪的证词。

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墨水和挥之不去的淡淡血腥味。

桌子上、地板上,堆满了成卷的供状。每一份文件,都代表着一个破碎的人生。

工作的过程,是一场对精神的残酷凌迟。

陈兰彬负责审阅所有的中文证词。

他戴着镜片,逐字逐句地阅读。那些朴实、甚至有些语无伦次的文字,在他眼前幻化成一幕幕惨绝人寰的景象。

“客头言及大吕宋遍地黄金,工八年可得百金。家中已无隔夜之粮,遂信之。上船方知受骗,舱如猪圈,人满为患,日仅一食,多有病毙者,抛尸大海……”

“……至古巴,如入地狱。日作八九个时辰,鞭笞未尝离身。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契约八年,实则终身之奴。稍有不从,辄以铁链锁之,或关入水牢……”

每读一份证词,他的心就像被凌迟一刀。

这些文字不再是冰冷的记录,而是无数冤魂无声的控诉。

好几次,他都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笔,走到甲板上,任凭冰冷的海风吹拂,才能勉强平复那翻江倒海的情绪。

而马福臣和吴秉文,则负责将这些证词分门别类,并翻译成精准的英文和法文。

“这份关于续约的证词,必须单独归类。”

马福臣指着一份文件,对吴秉文说,“这是西班牙人整个契约奴隶制的核心。我们要用数据说话,统计出契约平均被延长了多少年,有多少人至死都未能恢复自由身。”

“还有死亡率。”

吴秉文推了推眼镜,他的面前是一份他自己绘制的统计图表,“根据我们收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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