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新枝旧土(3 / 8)
> 话音刚落,预想中的肃然起敬并未出现。
恰恰相反,那领头的男孩,以及他身后所有的孩子,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了一阵肆无忌惮的哄堂大笑。那笑声尖利、刺耳,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和嘲讽。
“九爷?哈哈哈哈!”
领头的男孩笑得前仰后合,手中的鱼叉都有些不问,“你讲咩啊?九爷?我们咸水寨,得个穷字,得个烂字,边度有咩九爷、十爷!”
他身边的同伴也跟着起哄:“系啊!我们呢度只有被土客佬和洋鬼子杀剩的四爷爷、五爷爷,其他的,都死光啦!”
那个拿鸟铳的孩子用枪口指着楚雄,恶狠狠地说:“你们系唔系专登来我们寨子寻开心的?信唔信我一铳打爆你个头!快滚!呢度冇你们要问的人!”
这突如其来的反应,让楚雄和身后那几个身经百战的汉子都有些措手不及。
在旧金山,在萨克拉门托,只要报出“捕鲸厂九爷”的名号,在华人世界里,恐怕不管是谁都得掂量掂量。可在这里,在九爷自己的家乡,这个名号,竟然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巨大的反差,让楚雄的心神都恍惚了一瞬。他终于深刻地理解了,九爷为什么总是望着东方沉默,为什么他的眼神深处,总藏着一丝化不开的悲凉。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知道自己用错了方式。他收起了笑容,神情变得严肃而郑重。
“抱歉,各位小兄弟,系我讲错咗。”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清晰,
“我们要问的,唔系咩九爷。我们问的系……陈九。”
他一字一顿,特意加重了语气。
“咸水寨陈李氏的九仔,陈兆荣,陈九。去年,划条烂船走去澳门的嗰个。”
他没说杀了一整队差役的事。
“陈九”这两个字,仿佛一道无形的咒语,瞬间让所有尖利的嘲笑声戛然而止。
桥上,陷入了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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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头的男孩,那个被同伴们叫做“狗子”的孩子,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其古怪。
鄙夷和嘲讽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极度惊讶、不信,以及一丝仿佛在听着某个遥远传说的兴奋与好奇。
他瞪大了眼睛,将楚雄从头到脚又重新打量了一遍,仿佛要从他这身破烂的行头里,找出与“金山”有关的蛛丝马迹。
“你讲的……系嗰个九仔?”
狗子的声音不再那么冲,但充满了怀疑,“为咗他阿妈,打杀七八个差役的,连夜扒船走佬的陈九?寨里的老人都话,他早就死在外面,喂咗鲨鱼啦!”
“他冇死。”楚雄的声音平静而有力,“他在金山,活得几好。我们,都系他派返来的。”
为了证明自己,他接着说道:“他母亲姓李,单名一个‘兰’字。九爷啲叔伯辈,很多在土客械斗和瘟疫中冇咗。他的父亲叫陈四喜,跟住九爷的三叔公陈昭下南洋嗰阵死掉了……我讲的,对不对?”
这些精准的、甚至有些私密的细节,一句句说进了这群娃仔的心里。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寨子里传来。那个去报信的“猴子”,带着七八个成年男人赶到了。
楚雄的瞳孔微微一缩。
来的男人,确实不多。
但这七八个人,每一个都透着一股子悍不畏死的劲儿。他们和孩子们一样骨瘦如柴,但眼神更加阴鸷,手里拿着的武器也更具杀伤力。
三把锈迹斑斑但保养得还算妥当的火铳,剩下的则是鱼叉、长柄砍刀和包着铁的硬木棍。
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脸上满是晒斑,黑一块紫一块,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狰狞。
他就是狗子的父亲,陈家族里为数不多能主事的壮年之一,陈润年。
“外乡人,你们系做盛行的?”
陈润年的声音满是狐疑,目光在楚雄等人壮硕的身体和他们肩上沉甸甸的担子上扫过,充满了不信任。
楚雄将刚才对孩子们说的话,又对陈润年复述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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