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族血(1 / 5)
“聚宝楼”赌档的二楼,窗户半开,楼下隐约传来牌九碰撞、骰子滚动。
偶尔有几声男人兴奋的呼喊与懊恼的咒骂,间或夹杂着几声女人的娇笑。
黄久云背手立在窗边,目光投向楼下。
巷口处,一场“清理门户”的闹剧刚刚来开帷幕,四方云动,不知道多少能上台的管事,打仔头目躲在黑暗里观察。
“呢个金山,睇来仲油水多过香港,也都复杂得多啊。”
黄久云缓缓开口。
他身后,一个身着熨帖西式暗色马甲,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
冯正初微微躬身。
他便是黄久云从香港私下招募来的师爷,精通英文,在香港时便常与洋人打交道,心思缜密,观察入微。
自踏足金山以来,他就被黄久云撒出去,悄然探查着这片华人聚居地的每一个角落。
“黄爷,”
冯正初扶了扶眼镜,“金山非金山啊,对我们来说,更加似系地府。楼下这些,塘水滚塘鱼啊,见光三成,塘底七成。”
他走到窗边,与黄久云并肩而立,
黄久云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地府?”
“我听人话,你这些日子唔系赌钱,就系在女人身上食花酒快活风流,是不是玩到兜里空空?要唔要我畀多几百鹰洋你,等你再包个红牌阿姑,继续扮你的阔佬?”
冯正初毫不在意他话里那一丝不满,哈哈笑了两声。
“黄爷要我做乜,我清楚的。唔使些学费出去,点探到风?黄爷,想唔想听下?”
黄久云笑了笑,接过递过来的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讲。”
冯正初打了个哈欠,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唐人街这些见唔得光的生意,讲到底,最揾钱的就系三样:赌、娼、烟。”
“先说这赌档,”
冯正初清了清嗓子,开始详细解说,“唐人街大大小小的赌档,明里暗里不下百十家。最大的几家,像咱们楼下这家’聚宝楼’,还有都板街的’长乐坊’、’四海通’,背后实有各大会馆的手影。”
“会馆的老爷们自持身份,唔方便出面,多数暗底入股,或者将会馆名下的木板屋租畀相熟的烂仔头目经营,每年抽三到五成流水钱,仲要夹份孝敬差馆的平安银。”
“这些赌档,花款多到数唔清。最常见的,便是番摊和牌九。”
“番摊简单,一块白布,画上’一、二、三、四’四门,庄家抓一把铜钱或豆子,用碗盖住,然后四枚一数,最后剩下的数目便是开彩的门数。押中的,一赔三,庄家抽水一成。牌九则复杂些,用三十二张骨牌,讲究个排兵布阵,变化多端,更合那些自诩精明的老赌客的胃口。”
“除了这些,仲有白鸽票,玩家在一张印有许多汉字的票上选择若干字,根据选中字的多少来决定赔率。甚至还有些从洋人那里学来的’花旗摊’(轮盘赌的变种),五花八门,引人沉迷。”
“这赌档的利钱,可不止抽水这么简单。”
冯正初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十赌九输,那些输红了眼的赌鬼,为了翻本,什么都敢押。不止老婆仔女……连条命都搏埋!不识字,只管按手印就得。”
“赌档旁边,自然少不了放贵利的’水房’。那些’水房’的利息,高得吓死人,九出十三归算是寻常,更狠的还有‘利滚利,驴打滚’,一借就冚家铲!这辈子别想翻身!”
“几多身家厚得门户,就系咁搞到家散人亡。输清光的男人,唔系去码头做苦工,就系卖身畀会馆同堂口,签十年八年死契做牛做马。后生靓女下场更惨…………”
黄久云“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他对这些并不陌生,香港洪门的生意,比这里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说这娼寮,”
冯正初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
“黄爷你知嘅,金山呢边十过来九个系后生仔。火气旺自然要揾窟窿泻火,所以唐人街的老举寨生意旺到喷烟。”